从秋瑾到章子怡

  城南和畅堂上的秋瑾故居,和胜利路上的大通学堂空空荡荡,游人寥寥。那间督办室内仍旧是白墙木桌,秋瑾的墨迹“读书击剑”被装进玻璃框内挂在墙上。好一笔刚劲的字,就像秋瑾给自己的号——“竞雄”。一九零七年七月十三日,她在这间办公室被捕时,穿着白衬衫、黑哔叽长裤和皮靴,英气十足。这一年她三十二岁,裹过小脚、作过官太太、生过两个孩子、去日本留过学、研制过炸药、办过报纸、结过社,在她朋友的记忆中,她勇敢、尚武,钟爱慷慨激昂的演说,一心要推翻满族人的统治,倡导男女平等。她的性格比她的主张给人留下了更深的印象,鲁迅记得她从日本归国前的欢送会上说“归国后,若有人投降满虏,吃我一刀”,然后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啪的一声插在演讲台上。

  即使透过那些黑白照片,我还是想象不出这些革命者的模样,他们在那时遭遇的困境,和他们内心的勇气。在二十世纪最初的十年里,中国充满了起义、暗杀、爆炸、慷慨赴义。一代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像是俄国的十二月党人一样,希望用暴力来终究旧秩序。他们将个人的困境、国家的困境,都归咎于满族人的政治统治。这份或许单纯得近乎幼稚的信念,给予他们过人的力量。

  很可惜,他们的人生与选择,却被抽象化了。历史的复杂性,也从历史叙述中消失了。到了绍兴,我才发现秋瑾的同乡与同志,刺杀安徽巡抚的著名的徐锡麟,原来在革命中深深的受困于他浓重的绍兴口音。当他在安庆向士兵发表演说,争取他们时,那些士兵其实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当他杀死恩铭后,跟随他的士兵,从一百多人减少到三十多人。而秋瑾,她拥有非凡的个人魅力,但是进行一场与政府的对抗,唤醒民众的支持,却需要更强大的组织能力。原定与杭州的起义,尚未开始就终结了,秋瑾上了断头台。

  她的死引发了复杂的反应。审判秋瑾的山阴县知县李宗岳深感愧疚,上吊身亡,生前他倍受百姓爱戴。一大批官员被罢官。而那位告发秋瑾的绍兴府学务胡道南,在一九一零年被另一位革命党王金发刺杀。但是,你又很难说他只是一个腐烂、卑劣的清政府官员。给秋瑾撰写了碑文的蔡元培也同样写了《胡道南传》来悼念他,而趋向自由的《白话报》也在悼念文章中说:“胡君平生待人和善,学识丰富,遭遇惨祸,友人痛惜。”

  转折期的历史充满了彼此矛盾的征兆,你难以用单一的角度去理解它。一九零五年后的中国,像是进行一场赛跑。新政所催生出来的建设性,革命的摧毁力,还有旧政权的腐烂速度,并存着,相互赛跑,看谁能获得领先。

  满人的政权在一九一一年崩溃了。但是,中国却没有变得更好,对于革命的种种憧憬开始褪色。鲁迅的感受与思考,是那个纷乱和复杂年代的最好的描述。

  革命者想解救民众,她的鲜血却只是他们无效的药,那些不断到来的新名词、新口号、新政体,却像是“城头变幻大王旗”,而那些“光天化日、熙熙攘攘,则是黑暗的装饰,是人肉酱缸上的金盖,是鬼脸上的雪花膏”。

  一百年前的秋瑾为女人的独立而呐喊,渴望见到男女的平等社会。但如今她的雕像对面的橱窗里,街道上的整形广告上,都在暗示,“那样的女人更平等”。

  买了一百块的门票,进入鲁镇,在入口处紧邻着鲁迅雕像的,是一块上写“民族魂”的石碑,红色题字来自中国前任领导人。它的意思似乎双重的,“民族魂”,需要来自权力的认可,“民族魂”也要迅速折换成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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