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保住华尔街这个最知名的名号之一，又保住数千人的工作，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2008年9月，也就是在这场全球性金融危机最为严重的时期，作为摩根士丹利公司（MorganStanley）的首席执行官，约翰·麦克（JohnMack）面临着任期内最为严峻的时刻。这家投资银行的现金几近告罄，随着投资者对金融领域信心的全面丧失，公司股票的价格也暴跌到了个位数。麦克承受着来美国财政部部长蒂莫西·盖特纳（TimothyGeithner）——时任纽约联邦储备银行（NewYorkFederalReserveBank）行长——以及盖特纳的上司，当时的财政部长亨利·鲍尔森（HenryPaulson）和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BenBernanke）的强大压力。他们建议：通过以低至一美元的价格与另一家机构——最有可能的是摩根大通集团（JPMorganChase&Co.）——的合并来拯救这个银行。

　　但是，麦克追求的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战略，他在沃顿商学院领导力讲座（WhartonLeadershipLecture）上讲述了这个故事，他的战略旨在确保完成双重目标——既保住华尔街这个最知名的名号之一，也保住数千人的工作——的前提下来挽救摩根士丹利公司。这一计划的核心，就是让外部投资者大量注入资金，但是，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麦克与日本居于主导地位的银行——三菱日联金融集团（MitsubishiUFJFinancialGroup）——就这一计划而进行的谈判，却被来自盖特纳和鲍尔森的电话多次打断，他们请求他给摩根大通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JamieDimon）打电话。

　　麦克回忆说，谈判被第二次打断——这个电话来自鲍尔森——之后，他已经变得忍无可忍了。“那个电话我打了三四分钟，我的助理回来告诉我，‘提姆·盖特纳打来电话，他想现在就和你通话！’”麦克说，他马上回答：“告诉提姆·盖特纳挂断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被载入了金融史。当三菱日联金融集团同意向摩根士丹利公司投资84亿美元时，麦克仍在通电话。这是日本金融机构有史以来最大宗的海外投资。随后，麦克和监管机构达成了一项共识，将这家投资银行转化为银行控股公司，以应对当时迅速演化的危机。一年多以后，全新的摩根士丹利公司已经站上了坚实的基础，并专注于发展在今年初并购所罗门美邦公司（SalomonSmithBarney）之后所形成的证券经纪业务。麦克准备今年年底辞去首席执行官的职务，尽管他仍将作为董事长留在公司。

　　麦克谈到，从这场危机爆发伊始，他的首要动机就是要保持摩根士丹利公司的完整无缺。他讲述了在那个具有决定性的星期日的早些时候，自己在鲍尔森、伯南克和盖特纳打来的第一个电话中对他们所说的话：“让我问你们三人一个问题。我有45，000名员工。在纽约市，你们已经在美国国际集团（AIG）、雷曼兄弟公司（LehmanBrothers）、贝尔斯登公司（BearStearns）、美林集团（MerrillLynch）以及其他机构裁员了——它们裁减了差不多45，000个工作。从公共政策的角度来看，我们与摩根大通集团的合并说的通吗？”

　　将事实与谣言分开

　　尽管麦克的长篇讲话穿插了很多政府内外高层的密谋故事，不过，他谈到，自己从2008年这场金融危机中学到的关于领导力的重要一课就是，要让员工——既包括公司的高管，也包括普通职员——完全知悉有关形势的信息，而且要让员工们知道，他们关心的问题就是公司的第一要务。

　　“我们召开了很多全体会议，在会上，我总是告诉人们：‘这是事情的进展情况，这是你应该了解的事实——告诉他们什么是谣传，什么不是谣传。’”麦克谈到。“当我们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时，我们的股票正处于发布收益报告以后的暴跌阶段，会议刚开始我就告诉他们：‘如果你们想卖出手里的股票，只管卖好了——我们不会保留谁卖出了股票、谁没有卖出的记录。你们应该根据自己的情况怎么舒服怎么来。’”

　　如果听众是来听麦克讲述自己作为黎巴嫩移民的孩子在北卡罗来纳州成长的故事，是来听他在摩根士丹利公司步步高升的惊险之旅，是来听他2005年回到摩根士丹利公司任职首席执行官之前，曾短暂离开公司去运营其他两家顶级金融机构的故事，或者是来听为什么说“白鞋公司”（white-shoefirm）（在美国传统中，历史悠久（通常超过一个世纪）、信誉卓著、专做大生意的专业服务机构，如投资银行、律师事务所等，通常被称为“白鞋公司”。这个词最初有些贬义，现在则是一个中性称谓，代表业内顶级的名望、声誉和专业水准。——译者注）濒临灭绝的故事，那么，他们就找错了地方。

　　麦克知道，他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战争故事，这个故事就来自2008年金融危机的“地堡”，他决意把这个故事公诸于众。他并不介意自己揭示这个故事的内部细节，因为这个故事的大部分会出现在《纽约时报》（NewYorkTimes）记者安德鲁·罗斯·索金（AndrewRossSorkin）即将出版的一本书中。（讲完对盖特纳的不恭回应以后，麦克停顿了一下之后耸耸肩说：“书里有这段。”——引来哄堂大笑。）

　　摩根士丹利创建于1933年，当时大萧条时代出台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allAct），使摩根大通集团被迫分拆，成立了该投行。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就像华尔街的其他银行一样，摩根士丹利也在抵押贷款担保证券以及其他高风险产品的投资上大量采用了杠杆工具。到2008年9月，摩根士丹利不良贷款和投资的减记价值已高达157亿美元。

　　但是，这场全球性危机的真正“引爆点”则是竞争宿敌雷曼兄弟公司的突然倒闭。2008年9月12日星期五，麦克接到了盖特纳打来的电话，要他和其他顶级金融机构高管参加在下曼哈顿（lowerManhattan）召集的一个紧急会议，讨论雷曼兄弟公司迫在眉睫的倒闭问题。他的豪华汽车陷入大塞车的车流中——直到麦克让司机开上自行车道才得以脱身。“我们真的在5分钟内就赶到了——速度之快确实令人吃惊。”麦克回忆说。“有几个骑自行车的人扔东西砸我们。”

　　但是，当麦克达到会场的时候，财政部让他和其他私营银行领导者干的事情却让他们退避三舍：创建一家“不良资产银行”（badbank）（也称为“坏账银行”、“坏账托收银行”。），来安顿雷曼兄弟公司所谓的“不良资产”（toxicassets）（也称为“有毒资产”）。“很显然，在对房地美公司（Freddie）和房利美公司（Fannie）以及贝尔斯登公司实施紧急救助之后，财政部的鲍尔森并没有多少向华盛顿伸手要更多钱的政治资本，所以，他请求华尔街伸出援手。会议上的对话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想想看，汉克，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可如果美国国际集团也陷入麻烦时你怎么办呢？’”

　　但是，9月14日星期日的夜里宣布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却将全球市场推向了螺旋式下跌的轨道，并破坏了投资者对金融机构的信心，其中也包括摩根士丹利公司。“那周我们准备了1，810亿美元的现金——不是证券，不是国库券，也不是IBM公司的股票，而是真正的现金——因为我们知道，人们会竞相抛售银行股票。”麦克谈到。但是，雷曼兄弟公司倒闭后的第一个交易日，摩根士丹利公司的股价依然下跌了大约30%。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摩根士丹利公司的盈利状况依然良好。事实上，麦克和公司的其他高管还决定，提前一天公布表明公司状况良好的季度盈利报告，将其提前到那个星期二的下午，但实际上，他们的这种做法并没有产生什么积极的影响。

　　“整个游戏剩下的就是坚持并寻找其他资金来源了。”麦克回忆说。所以，摩根士丹利找到仅有的几个拥有充裕资金的人，其中就包括中国的高层银行家和官员以及日本的三菱集团（MitsubishiGroup）。有一度，他甚至还向美国亿万富翁沃伦·巴菲特（WarrenBuffett）伸手求助。此外，麦克还与华尔街居于领先地位的银行家进行过沟通，不过，当他感觉到摩根大通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戴蒙在他的背后和他的下属交谈时，他毫不客气地对戴蒙说：‘如果我们要做生意，我们就应该直截了当。’”麦克谈到，在一次激动的谈话中，自己曾这样告诉戴蒙，‘我不想看到你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但是，如果那不过是个搜集信息的行为，我就不会指责他的做法了。我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笑话和血压计

　　麦克说，在这场危机最严重的时期，他一直试图营造出信心满怀的气氛，总是以幽默来化解极度的紧张。“我所知道的是，我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让我的团队看到我有多么焦虑——我想，他们确实没看到。我经常表现得对局势的进展满不在乎。

　　麦克在办公桌上摆了一台血压计，在危机时刻，他和公司的高管把它当作笑料（尽管他补充谈到，一位高管因为血压水平过高而真地被送进了医院。）当一位同事谈到家人给他带来的烦恼时——他在为那周的一个犹太节日斋戒的时候，家人却在他面前吃东西——麦克立刻给他家送去了一张比萨饼，而且每小时送一张，连送七个小时。“他告诉我，女主人非常喜欢那些比萨饼。”

　　麦克认为，就亲见自己的公司挺过危机而言，鼓舞士气的谈话、全体会议以及笑话都是至关重要的。他对员工利益的强调一直是他与鲍尔森、盖特纳和伯南克发生争论的核心，他补充谈到。“我不同意他们【指以上三位】的观点——但是，我不会为他们而心烦意乱。他们的工作是保持金融系统的稳定，而我的工作则是保护企业，并使其运转下去。他们并不邪恶，也不是残酷无情，只是讲求实际而已。他们的工作很出色。”

　　最后，麦克谈到，他曾告诉他们：“我对你们三人怀有最高的敬意，你们为这个国家所做的工作需要你们成为爱国主义者。但是，我有45，000名员工。我不能那么做。”他在谈到摩根大通集团1美元的报价时说。“我要挫挫这家公司的锐气”，随后，他挂断了电话。

　　一年以后，摩根士丹利公司依然健在，而且运作状况良好。1月1日，64岁的麦克将把首席执行官的权杖移交给公司的现任联席总裁詹姆斯·戈尔曼（JamesGorman）。尽管他没有说到这个起死回生的公司的未来愿景，不过，他也谈到，总体而言，金融部门正在大刀阔斧地削减杠杆工具的数量——杠杆工具也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一个重要诱因，同时，也更强调风险管理的重要性了。

　　他还补充谈到，为了阻止顶尖人才跑去为20世纪90年代开始兴盛的对冲基金工作，华尔街的薪酬水平“已经失控了”，他认为，应该更强调长期的成功，应该以公司股票支付薪酬，也可以采用“追回”条款（“clawback”provisions）（也称为“回吐条款”、“收回条款”、“回补条款”，是指奖金中的一大部分被锁定在一个特别账户里，并逐年分配给员工，一旦企业的盈利状况发生负面变化，被锁定的奖金将全部收回。——译者注），这样的条款能减少绩差人员的奖金数额。

　　但是，麦克依然对市场充满信心。“我有黄金，我有监测通货膨胀状况的指数技术情报处理系统（TIPS），我拥有一家可靠的综合性石油公司，我掌控着一家石油和天然气有限合伙公司……当然，我还有摩根士丹利公司的股票。”他在回答一位听众的提问时说。“将来还会发生另一场危机，”他稍后补充谈到，“不过不会是在我的有生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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