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人想要成为那个家伙,没有人妄图凭着自己对“现实”片面的理解而去挑战乔布斯宏大而深邃的思想。没有人想去指出乔布斯是个“可恶的混蛋”或者“ 彻底的恶人”——因为乔布斯已经赢了,简简单单地在思想规模上胜出。一位前苹果雇员说得好:“问题不是乔布斯是否是个混蛋,这不是重点,问题是他能不能在作为一个混蛋的同时也是一个优秀的佛教徒。”这才是个好问题,因为它承认了显而易见的事实并将问题转移到:乔布斯伟大的简约是否隐藏在矛盾之中。一个佛教徒——一个严格的素食主义者,怎能将那么多人如同虫豸般捏碎?一个在科技时代如同阿波罗般的艺术家怎能同时又是一个如同马基雅弗利般的企业家?这个人如何在含蓄地将自己与甘地、约翰·列侬、鲍勃·迪伦、马丁·路德·金相提并论的同时又鼓励我们去想“不同凡‘想’”、而事实上只是关于胜利之想?“对大众而言,他将作为一个使科技平易近人的家伙而载入史册。”一个高管说,“但对商业圈的人而言,他将作为一个只肯在他掌握所有筹码的领域进行交易、并且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而被铭记。仅仅他获胜远远不够,你必须失败。他完全地不可理喻。”
那么,这真的是那么自相矛盾吗?这个关于像乔布斯这样的人是否能成为佛教徒的问题其实是在问:他是否活在自己的信仰之中。而答案是肯定的,绝对肯定。乔布斯完全依照自己的思想行事,并深知你我并不如此。这便是他的筹码。“他过去常常谈论着历史上的伟人,使你在某种程度上感到他想要成为他们或者觉得他已经成了他们,”沃兹尼亚克说。乔布斯在苹果的领导是对其内心矛盾的自我拯救。那么,他在苹果都干些什么?首先,他在工作。一位在 iPhone 发布不久采访乔布斯的商业伙伴说:“他告诉我在最后四十天,他熬了二十个通宵。这吓了我一跳,在回家的路上,我好像听到我妈妈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说道:看见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是乔布斯而你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工作非常努力。但是我在过去四十天中的二十个晚上干了什么?我参加饭局了。”
还有,如同所有伟大的专制者,他通过双管齐下的方式追求着自己唯一的梦想。他给予肯定。他给予否定。他通过断定一件事物要么卓尔不群要么不值一提的方式建立了自己的二分法,并一直坚持这一方法。他正是以此起步的。乔布斯“第一次领导苹果的时候,这个公司一直以自己为先导而引以为豪”,另一位前雇员说。“比如说牛顿。还记得牛顿吗?它是第一款 PDA。可能它没取得什么成就,但它是第一。现在他们不这么做了,现在他们的目的是证明一件已经存在的经历的不值一提。这就是乔布斯高明之处。这就是他的冷酷的发挥之处。他对自己冷酷,对他人冷酷——他同样对技术冷酷。他完全清楚是什么使一件事物赏心悦目,又是什么使之糟糕透顶。在 iPod 之前有许多 MP3 播放器,但它们一文不值。所以他就会想,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它们卓尔不群呢?iPhone 也是一回事。在 iPhone 之前许多手机都有网页浏览器,但没人用它们。为什么?因为它们糟糕透顶。现在,即使没有 iPhone 的人也会在自己的手机上使用网页浏览器,但这是因为 iPhone 。这都是乔布斯的功劳。他使科技的体验更加美妙。”
在苹果公司没有冗多的管理部门——在雇员与乔布斯之间只有六个阶层。所以如果苹果以一次乔布斯式的技术体验开始,它会在雇员的乔布斯式体验中结束。“有时候可能你见不到他,”一位前软件工程师说,“但你总会感到他的存在。你总会感到你的作为是否令他满意。我是说,他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但毫无疑问他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正在干什么,以及他是否喜欢你的所作所为。”
而正是在这里,乔布斯渐渐化身为一个思想,一个也许能、也许不能传递给后人的思想。按 John Maeda——一位前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现任罗德岛设计学校校长的工业设计专家所言,乔布斯“证明了在一个科技公司,你不需要任何人去了解你的思想,你只需要你自己。只需你自己。这不是一个民主的模式,而是一个基于收敛的模式。而在这种模式下你不需要让他人理解。他人或许理解,或许不解,而乔布斯比任何人更了解。有许多公司给我打电话说,我们想做另一个 iPod。就是说他们想让它是白的,就是说他们想要这些或者那些,那些与 iPod 类似的特性。但这没有任何意义。iPod 之所以如同它看起来的那样是因为它的内在,而你看不到这些。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乔布斯只专注于优美的硬件。不,他只专注于软件。他可以看到软件,这就是他的天赋。软件对他来说是可以触及的。所以他只专注于无形。他只专注于让无形之物现形,专注于让人们看到他所看到的。苹果的产品之所以有一种特定的外形是因为它们必须是那样。这便是设计的意义。乔布斯不是一位设计师,也不是一位软件工程师,但他是在这两者之间斡旋的人,他是那个知道无形与有形在何处相遇的人,他是那个知道我们与之在何处相遇的人。他是那个知道人类处于何处的人,他是那个确保那个坐标停留在人间的人。”
乔布斯并非无往不胜。他输给过比尔·盖茨,他对掌控的嗜好使他离开了苹果,他走上了流放的路。他在自己的下一个公司,NeXT,经历了失败。当他重返苹果时,他将苹果转变为一个“尊重失败”的地方,一位前苹果雇员说。如果你尊重失败,并从中学到了教训,你不曾真的失败。正因如此,乔布斯在 NeXT 开发的操作系统成为了 Mac OS X 的基础。“正是它真正地挽救了苹果,”现已成为第三方软件开发者的原 NeXT 雇员说。而根据苹果从 Newton 的失败中学到的教训,Mac OS X 成为了 iPhone 的平台。之后忽然间,乔布斯仿佛回到了他二十岁的那个时候,那时他正和盖茨并驾齐驱,为台式电脑的霸主之位而激战。盖茨出售无形,乔布斯为其塑形,为其雕琢,然后用其构成他的漂亮盒子。他从未放手。苹果是而且会一直是一家硬件公司。乔布斯会一直专注于机器,坚持着机器似乎有着灵魂的库布里克式观念。真真切切的,即使机器看似不过是积聚在其中的智慧的入口——Google 正在蒸蒸日上,而比尔·盖茨在散尽万贯尝试处理他的 Zune。乔布斯却并未在他最初的梦想之上做出任何让步,坚持认为人类在桌面电脑时代末期真正的需求是将这个时代的经历复制到网络之中。人们谈论着计算机虚拟化,谈论着一个正在数十亿功能强劲的手机中诞生的新一代互联网。但似乎这个世上任何人在性情方面都比乔布斯更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如果他无法与他人和谐相处,他如何成为人类沟通新时代的奠基人?如果乔布斯在他极端的本性操纵下不肯放手,iPhone 如何升级为新沟通时代的必备桥梁?
之后,发生了两件事。
首先,在乔布斯一生中,人们第一次认为他的一件产品比他本人更加优秀。还有,乔布斯开始渐渐被淡出人们的视野。
有些性格是乔布斯所不具备的。首先,他不民主。“他不是一个乌托邦主义者,”沃兹尼亚克说。乔布斯以救世主自居,而他的一生仿佛就是这两种目标不同之处的写照。他从未被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的梦想所驱动,驱动他的是一个以其自身为世界主导的梦想。他渴望制造一个带动世界前进的设备,从而使人类走的更远。他渴望建造一个并不存在的现实。他渴望成为伟人中的一员,而与此同时,他也不具有博爱之心。如同一位曾与乔布斯一起工作的慈善家所言,“许多投身慈善界的人目前正在努力将他们的智慧与创造力用于慈善,以使他们可以改变慈善事业的现状,而我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这一点。我所感到的是他过于专注他的事业,以至于没有遗留下丝毫的创造力。史蒂夫,他是个艺术家。他对他所审视的一切爱憎分明。他豪不关心他在做着什么样的贡献,他只想震惊自己,为了他自己。”
即使创造 iPhone 本非出于意欲震惊自己的本意,乔布斯还是通过自己未曾预料方式达到了这个目的。曾经,他通过改变人类家庭中的电脑之精髓而改变了二十世纪;现在,他通过改变人类口袋中的手机之精髓而获得了改变二十一世纪的机会。而当 iPhone 在 2007 年 7 月面世时,乔布斯坚持认为它正是像其诋毁者 ——比如微软 CEO 史蒂夫·鲍尔默所言,一款 500 美元的手机。他坚持认为:“ iPhone 更像是一台 iPod 而不是一台电脑。”他坚持认为苹果应当控制所有为其编写的应用程序——“运行在这台手机上的一切都由我们来规定。你肯定不想让你的手机像是一台PC。”简而言之,他坚持认为 iPhone 是一款不折不扣的苹果产品—— 一款物有所值的奢侈品,一款会影响却未必会拯救我们生财末路的工具,乔布斯救世主思想的繁花与硕果,以及他对控制欲的追求。
之后发生了一些事。先是人们认识到 iPhone 根本不是一款手机,它是一台电脑—— 一台带有 OSX 操作系统的性能强劲的电脑——而且还可以打电话。而因为它是一台电脑,它可以被破解;而因为它可以被破解,它可以被解锁——解除乔布斯与手机运营商所签订的协议的限制。而因为它可以被解锁,它变成了,用 Matt Murphy ,一位 KPCB 硅谷风险投资公司伙伴的话说,“很有兴趣去了解它会在什么地方被破解——它的需求在什么地方。”如你我所见,这个需求在中国和第三世界,在那些 iPhone 甚至没有被官方发行的地方。如你我所见, iPhone 对乔布斯影响力的扩张最庞大的潜力并不在他创造的苹果商店之内,而是在他所掌控的渠道之外。
而当乔布斯在发布另一份谈及 iPhone 的公共声明时,它已经不再那么像 iPod了。在去年三月的演讲上,他推出了一套使 iPhone 应用程序开发更加简便的软件开发工具包,并宣布 App Store 的出现将会使苹果完全掌控所有开发完成的应用程序的线上发布。在同一会议上,一位 KPCB 的股东——约翰·杜尔宣布,KPCB 已投资一亿美元用于组建 iFund 风投基金,以鼓励 iPhone 程序的开发。现在看来,iPhone 其实是一台电脑,而又不仅仅是一台电脑;用杜尔的话说,它“远超一台 PC ”,因为它为真正意义上的移动计算提供了第一个平台。
听上去,这似乎是个胜利的时刻,是一个为救世主思想所作的决定性辩护。但事实上,iPhone 是逼迫乔布斯做出让步的施压。“iPhone 的故事是迫使乔布斯将改革权力下放的故事”,一位与 KPCB 委托人相识的设计师说。“但这并非自然而然地发生在乔布斯身上。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被迫给予 iFund 批准。 ”而当他在六月走上全球开发者大会的讲台时,新闻头条并非如同以往出自乔布斯的演讲——一件新生活方式的附属品不可避免的发布、并在乔布斯推销手段的作用下莫名其妙地成为生活必需品。头条是他的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妙。头条是超过250000人下载了软件开发工具包,而 iPhone 的未来——用一位开发者的话说,依托在“无人知晓的应用上”,包括乔布斯本人。头条是这款更新、更快的iPhone——iPhone 3G ,也同样是一款更廉价的 iPhone。或者像一位将其资金投于 iPhone 相关行业的金融家所说,“当我听说他们将 iPhone 价格降到 199 美元时,我说,这就是了——这就是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一直在念叨的 100 美元笔记本。还记得苏联解体后,从未有过电话的东欧人民开始用上手机的事吗?那么,这也是将会发生在 iPhone 上的事。没有台式电脑的人们不会再为台式电脑烦心,他们甚至不会为笔记本烦心。他们只需弄一台 iPhone,而这就是他们的第一台电脑。我不是仅仅在说东欧地区的人,我是在说那些生活在电脑从未普及的地方的人,我是在说第三世界……”
简而言之,iPhone 被重塑为乔布斯所未曾具备的一切——被重塑在乌托邦化和民主化的时代。一款为富人而面世的奢侈品在富人的眼中成为原本贫困的人们的必需品,一件电子时代的启示品和摆脱经济困扰的利器。即使下一步是迈入陌生甚至不存在的领域,iPhone 也会使这一步成为可能。不,乔布斯不会“在手机行业停步”,在演说后一位开发者说。但在手机之后,在机器之后,是什么?那是“云”,如同极客所述——那是我们的虚拟化数据的无主珍宝,那是我们超越自身存在的数字化形态,那是人类对虚拟化体验的下一步。“云”被假想为移动网络的基础,或者如人们所说的“新一代网络”,但它的诱惑是找到一个脱离凡胎遁入无形的途径的诱惑,而这正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梦想。正因如此,当人们还在为如何触及“云”端、如何在虚空中追逐利益而困惑时,乔布斯带着他的iPhone ,如同过去那样提供了一个可能,通过每次提供一个光彩夺目的盒子而实现达到目的的可能。但他的灵魂在这些盒子里,它从未被开启过,而他在六月演说上所推出的服务——MobileMe ,这个承载着乔布斯对无形世界的渴求、或者至少宣布他已为无形世界控制权的竞争做好了准备的服务——在发布一个月后,被公认为“一场灾难”……“一次惨败 ”……“自乔布斯从流亡中回归后苹果十年来所发布的最糟糕的产品”。数字化的虚空也许如同天堂般不合乔布斯之意。然而它还是在召唤,而乔布斯还是不得不回应它的召唤。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已经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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