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天一广场、商业机器、建筑对生活之不恭
4月1日,宁波突然下起雨来。当我们一边像焦虑的蚂蚁在宁波天一广场这样一个巨大“迷宫”中乱转乱碰时,一边惊叹马清运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在宁波市中心这么大的地盘,夷平过去(只保留了一座哥特式教堂和一座明代药王殿以及20棵古树),重新造出一个完全新奇的城市中心来;一边为我们疲惫不堪的双腿连连叫苦,不断地揣测设计者的“险恶”用心,因为当你正在为迷路烦躁不安时,一个超大尺度的,圆形的,空旷的广场豁然开朗地出现在你眼前,似乎在暗示着某种空间行为的玄机。联想到曾经看过马清运在上海为一个朋友改造私人住宅时提出的城市宣言:“都市的现代化、高尚化不应以城市的复杂性、生活的匿名性为代价。” 眼前的天一广场却已然成宣言的悖论:复杂的原生态城市社区人间蒸发,空降一个全新的城市中心商业广场。
当对此提出质疑时,马清运一边在一张白纸上利落地画着草图,一边回答:“你的观察是很根本的。因为以前的天一广场是这么一个状态(他在一个方框里画上乱七八糟横竖交错的线条),这个肯定是复杂的、不受控制的甚至是非常机动的;现在它是这样的(又画了一个中空圆环形的草图),它一定是有格局的、规矩的、有层次的系统社会。这点是不否认的,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仅是形式上的。天一广场在拆除以前,它实质上的生活已经非常简单了,简单到一个字,就是差。在这里不再隐藏有富一点的、穷一点的、更富一点的、更穷一点的……至上世纪90年代,所有该搬走的都已搬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草。原来支撑它的不可预测的、复杂的生活状态已不存在了。而形式上还有这种格局。但是生活上已经完全没有这种复杂性了。现在这里面有打工仔、商人、市民或者说社会上所有的人在这里进行活动,它带来的生活上的复杂性要比以前高很多。这也是我唯一面对这个问题敢于表达的。因此从设计上讲,实质上是两个东西:中间这个广场实质上并不属于天一广场,或者说,天一广场就是这个广场。而从边界到它的运动过程和生活组织则是另外一个项目。”
“这个项目是市民化的、仪式化的。另一个项目是则是市井化的、多选择化的、多变化的状态。从这点到那点发生的事情就不简单了。至少从空间设置上讲,这是套起来的两个问题。那么天一广场之所以经济上很发达,是国内少有的、用一种剧烈的方法改变了传统城市的空间格局,但是又没有失掉它的人气和经济成果。这个时候的天一广场也就成为一个复杂的机器了。作为一个经济实体,其成功原因在我看来,它是产生一个目的地,大家都朝目的地走的时候,肯定会经过这个广场。这时天一广场就不再像国内其他城市的一般广场那样旁边没有任何的东西。我认为这种空间格局是对商业的一个极大促进。天一广场的建筑并不重要,它实际上是非常不重要的一个建筑。我认为它就是一个机器,就是一个商业机器。”
从天一广场热腾腾的现场人气看,它毫无异议地成为了真正意义的城市中心,以及宁波人向外地人炫耀的谈资。而整个广场随处可见的各种质地颜色的百叶窗、阶梯式的休息空间、水池(以及桥)、“庭院”内的树木是最妙的细节也是设计最打动人之处,尤其对于不习惯在公共空间见到这些东西的中国人来说。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这些喧闹的中国人面孔,你简直怀疑自己是否身处于一个传统的中国城市之中。
可以想像天一广场新落成时给人们的震撼,但现在却被商家的招牌、海报、墙纸胡乱地包装了,柱子上、外墙、窗户,甚至树上,都有广告在向你抛媚眼。第一反应就是,建筑是否也跟小说一样,完成后就不是作者自己的了。还想到了,如何欣赏、尊重一个好的建筑物……这个问题又似乎太远了。
马清运的看法却是出乎意料的谦逊和坦诚:“建筑是拿来让人用的,不只是笛卡儿的有维度的物件。它不仅附着了感受的可能,还附着了使用者的意愿、欲望以及种种享受的判断。如果说天一广场广告店招减低了建筑的效果,那说明我们还没有做到位。我们考虑了很多建筑的‘后一辈子’,但仍然无法有足够的判断来免除那些不利的因素,或许我们永远不能预料‘后一辈子’。所以,不是使用者对建筑的不敬,而是建筑对生活的不恭。”
图书馆、超强形式感、粗糙的细节、建筑是临时的
4月1日下午,我们飞车直奔宁波理工学院图书馆。这个建筑物的气势,在几百米的校园外就能感觉到,如同一个巨大的碉堡——请原谅我如此粗暴的比喻。离图书馆越近,则越来越体验到这个高耸的方形巨物的魅力,进到里面以后,更有奇妙的感觉。
外面的图书馆,仰头看,长条形的窗户如水面游走的鱼,只不过它们的方向是朝着天空;赭红的黏土砖外墙面上,被不规则挖出几个方形凹坑,坑面则是黄色原木;四方的楼顶上还长出几个透明圆锥体,活象科幻片中外星人的触角。进入馆内,中空有几个平台,大概就像蒸笼里的隔层,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感受,像芭蕾舞台,像演讲舞台,等等。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形式感超强”。这也是人们经常质疑库哈斯的“批判性偏执妄想方法”的建筑理念,是为创新而创新,为批判而批判,为形式而形式。
对此,马清运的回应更加直接:“批判就是为批判而批判的。因为没有任何人会用批判去交换有价值属性的物品或状态。批判属于概念层面、意识层面的,它是理性主义的护卫兵。如果一旦将批判落在现实上,落在人与事上,批判的后果则是不堪想像。中国历史有这样的教训,所以,一定要保持批判的健康,这是我们中国这一代年青人的历史责任。但创新不能只为创新。创新是理性批判的结果。至于你提出的创新、形式等问题没有必然的联系,但我要说两句关于形式的问题。形式是一切事物存在的方式,怎么能抛弃形式。所以有人说要放弃形式那是说谎,就连笛卡儿这样伟大的哲学家也只能是将形式的感知部分关闭,从而将形式定义成没有感情的维度。再进一步就只能找上帝帮忙,而那里就没有什么建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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