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宗：经济危机后的世界新格局

来源: [观点网] 时间: 2010-01-28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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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启宗先生为香港恒隆集团及其附属公司恒隆地产有限公司之董事长，本文由陈启宗先生专供观点网刊发。

　　当世界还在讨论金融体系的未来时，一场关乎全球的再平衡甚至是权力的转移，正从五个方面悄然展开。它们的影响是深远的，很有可能带来一个更稳定的世界。

　　第一个方面是首先权威的再平衡，这是由于西方首先优越感正在消退。他们吹捧的优越体制已经失败，发展中国家还应盲目跟从吗？还记得西方领袖在亚洲金融危机时占道德高地而自居，例如他们对香港大加挞伐，指责港府在一九九八年八月入市击退大鳄，把该夥蓄意摧毁港币的西方投资银行和对冲基金摒诸门外，是干预市场的行为。此等袭击者也许完全没有犯法，但其行为在道德上是可耻的；他们纯为私利而掠夺香港数百万市民的生计和福祉，是明目张胆的金融帝国主义。

　　而仅于一个月后，美国政府却入市干预，挽救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这样子的双重标准，并没有窒礙他们的道德优越感，最终导致去年拯救房地美、房利美，以及后来的美国国际集团、花旗集团等。香港政府不可以救护其市民，但美国则可以拯救其公司。

　　这种道德权威的衰落，也是由于投资银行本身存在很多的利益冲突所致。西方对此完全视若无睹，发展中经济体能奈什么何？完全是一筹莫展。游戏规则都由西方富裕国家制定，成了容许恣意妄为的许可证。

　　西方的道德优越感，从其意识形态亦可见一斑。中国不获八国集团接纳为成员，大抵与它缺乏西方式的民主有关；是故俄罗斯反而获纳入，尽管就经济重要性而言，两国是无法相比的。现在，一些美国人正走向另一个极端，提倡只包括美国和中国在内的两国集团。如果是两国集团，那么岂非视民主为无物？西方在道德上可谓捉襟见肘。中国不希罕加入八国集团，也不相信两国集团是可取的。它属意于多边安排，认为二十国集团是较合理的讨论场所。

　　今后谁将占据道德高地？当然不是发展中的东方，因其社会制度仍极不足。惟随着西方在道德上落败，双方现已近乎平起平坐，西方必须停止说教。

　　第二个再平衡面与全球经济事务的决策权有关。监于西方已失去一部分道德权威，它不能再操控大局，发展中的东方则取得一点点发言权，这是多个世纪以来的首次。两国集团的提法，意味着中国将扮演重要的角色，而随着时间过去，印度亦可能加入行列，全球经济力量将更为分散。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初步调整投票权，正象征着这个新的现实。

　　于公元一八零零年前，东方经济主宰世界，当时中国和印度共占全球生产总值（GDP）约百分之五十；其后，西方迅速迎头赶上。世界从未出现相对上的平衡格局，如今这个时期正在来临。全球影响力跟随财富的积累而走，东方的崛起关乎二、三十亿人改善生计，没有人能从道德上提出反对。

　　第三个再平衡面是经济重心枢纽从大西洋转移到太平洋。早期日本崛起，但独力难支，未足成事，直到硕大的中国展现增长动力，方能扭转乾坤。在这更大片的海洋泛起的贸易和投资，将令老化中的大西洋黯然失色。尽管二十一世纪不会是亚洲的世界，但它将会以太平洋为中心。

　　在今趟的危机里，由于中国的表现相对较好，因此加速了上述转变。中国受到的冲击较小，反应也更为果断。今天，中国是美国政府的最大债主，拥有世界最大的外汇储备；中国经济在全球排名第三，出口仅次于德国而超越其他各国，贸易总额居世界第三位；在全球最大的五家银行中，中国占三家。跨大西洋的主宰地位，如今将受到跨太平洋的伙伴所制衡。

　　第四个再平衡面是不完全依赖美元作为全球贸易货币。诚然，在未来数十年，美元仍将是最主要的国际储备和贸易货币。但是，美国在财政上的不负责任，确实令人忧心。因此，某些贸易将会以双边货币时行，而举例来说，随着时间过去，一些国家会持有更多人民币。这实际上会令人民币有如储备货币一样，尽管人民币在中国资本账内仍不可自由兑换。

　　最后一项转变，至今仍未受到公认。这便是：除了美国特别例外，大部分发达经济体，将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经济增长模式转为维持模式。目前的危机表明，盲目追求增长是危险的；而对许多富裕国家来说，这也是不切实际的。以日本为例，低出生率导致社会急剧老化；日本人口现为一亿二千七百万，到二零二五年将减至一亿二千万。许多欧盟成员国亦有类似的情况。

　　有鉴于此，维持国内生产总值在原有水平，已经是一项成就。在不太可能有大量移民人口的情况下，增长只能来自科技突破和放宽监管。再以日本为例，虽然它在后者如住房改革方面还有改善空间，但在前者方面已居于世界领导地位，惟即使如此，日本仍难以维持整体的经济增长。要求这些经济体每年都有增长，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遗留的传统，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需要新的模式来评估经济。

　　在投资领域里，正在老化的婴儿潮世代，在最近的经济崩溃驱使下，将某程度上放弃收益增长而寻求安稳投资。这不会停止投资银行家以无限创意来推出高风险高潜在回报的产品，但会有遏抑的作用。

　　这五项转变大体上是可取的，可带来一个更平衡和更稳定的世界。西方必须适应这个新的全球现实--它不能再主宰世界，至少不能像过去那样的程度。接下来，我们应一起思考以下的问题：如何使这个新的世界秩序更美好和更安全？答案不能单单来自西方，发展中经济体亦必须作出贡献。而这本身，已是一个更平衡的世界的另一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