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伯丽·香奈儿有一张早年照片，摄于法国的薇姿小镇；照片中的她芳龄二十三岁，站在她最钟爱的小姨Adrienne身旁――小姨不过比她年长几岁。这位被阿曼尼先生誉为“从古至今最优雅的女士”那时看上去却并非一位经典的美人――这样形容她确实让我有点诚惶诚恐。那时她还未以“可可”之名闻达于世，有着一头深色的秀发，乌黑的双眸，还有一张纤薄的大嘴。她看上去就像那种会哄你和她一起在学校捣乱的女学生，而且完事后还会丢下你一个独力承担一切。然而包括作家Colette和Diana Vreeland(Harper’s出版社旗下《Bazaar》和《Vogue》杂志的编辑)都认为，她看起来雄赳赳的像头公牛。也许在那时的青葱岁月里，她内心的公牛和她的衣橱与份量一样，远未够斤两；那时她只是有点淘气、柔弱而灵敏。Vreeland忆及五十岁的香奈儿时会说：“她容光焕发，暗金色的宽阔脸庞上，鼻息可闻，脸颊深红如杜本那酒，简直就是一头小公牛。”

　　但在这张照片里，香奈儿明显不是漂亮的那个。两位年轻的女士占据了画面的左方，在她们身后的路上，一位戴着礼帽的男士正以乏味难看的姿势走过。

　　这张照片令人兴奋，你已经可以从中看出标志性的香奈儿风格正在萌芽欲动。看上去更具传统美态的Adrienne依然包裹在当时流行的公园漫步风格的服饰中――上着一件对襟的束腰外衣，下穿一条长及地面的裙子，束着一条隐藏在串串织物下的腰带，还让某件高领衬衣紧紧环扣在她的脖子周围；她还戴了一顶具有19世纪末风格的帽子――那种帽子名声不太好，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装满馅饼皮的大盘子。她的衣服看起来似乎都与她的身体无关，它们只是在反映着那个时代的潮流，仅此而已。

　　相反，年轻的嘉伯丽看起来则清新，甚至有点放荡。她的裙子上窄下宽呈A字型，长度仅及脚踝，她搭配的短上衣刚好遮住臀部，并在腰部位置稍微收紧，衣领则是大大外翻的；她的衬衣式样简明，她的腰带宽阔；她还戴着一顶斜别向一边的硬草帽，看起来十足一个火枪手。不过她在脖子上戴了些镶有褶边的玩意儿，这给她精干的整体造型注入了女性化的气息。她似乎是精心弄出这一身打扮的，一切比例看起来都如此恰到好处。

　　看到这些，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认为，香奈儿的品味必是天生的，她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挖掘出自己的天赋并且对这些为她所用的天赋从未失去信心――不像我们当中有些人那样对自我失望。她从来不会在某个早晨醒来之后对自己那些剪裁好得难以置信的短上衣或者珍珠饰物感到厌恶，也不会觉得“我真正需要的是一顶鞋形的帽子，或者是一条缀满金色小铜盘的人造纤维纱丽”。岁月在她身后飞逝，时代起伏多变，但是数十年来，香奈儿只醉心于制作她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她认为自己穿起来会好看的东西――也是她认为既舒适又实用的东西。即使没有别的因素影响，这个女人也是与即兴购买无缘的，而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我们向她致敬了。

　　看着那张照片，那种细细品味分析的冲动简直就是无法抗拒的：照片中的Adrienne凝视着嘉伯丽，而嘉伯丽则直直地盯着摄影师，并因此而盯着照片之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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