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背后的C面施永青

来源: [观点网] 时间: 2008-03-14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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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金钱博弈了40年，施永青终于可以与它来个了断。

施永青

中原集团原主席施永青（施永青博客）

　　青年时期，尽管身处纸醉金迷的香港，他反叛资本主义。当理想在现实社会无处容身后，他成为一名失意的打工仔。最终，跻身成功资本家之列，执掌地产代理业翘楚――中原公司，身家数十亿。

　　然而，钱不是他的人生目标。

　　3月7日下午2：30，在中环新世界大厦22楼，60岁的施永青和太太在律师递过的文件上签字。从此时起，他名下的中原地产代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香港中原)、中原(中国)物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在中原中国)和中原集团有限公司的全部股份，一并捐给“施永青慈善基金”，个人仅余不到两成的资产。

　　抽刀断财富

　　自1992年开始，施永青担任中原的执行主席，个人持有45%的股份。每年，他可获得数以千万计的管理酬金和股东派息。好的年头，曾经过亿。

　　2007年是个业绩大年。中原收入64亿，其中香港中原40亿，中原中国20亿，税后利润超过10亿。盘点之后，施永青决意落实自己早年的想法，将全部股份捐给以他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主要从事国内农村的扶贫、教育和医疗项目，由他亲自管理。

　　同香港的其他慈善基金一样，施永青慈善基金要向香港税务局申请免税注册，要提交章程。按规定，不能给出资人任何报酬，工作人员报酬不可以市场标准。每年，由独立的会计师根据法律和章程进行审计，包括不得用于政治目的，如竞选经费。如果慈善基金最后清盘，投资人不能把钱拿回，由税务局转给其他认可的慈善基金。

　　这将是一个彻底的转身。为此，施永青做好了工作上的铺垫。去年，他的部分工作已交由中原中国的负责人黎明楷，“他已经管了15000人，再多香港的5000多人，也不成问题”。而他份内的部分酬金亦划拔给黎明楷。顺利交接后，2009年，他只留给中原一个回望的背影。

　　生活给予的馈赠，已令他知足：大女儿今年暑假将从英国某名牌大学毕业，儿子刚入读英国某名牌大学一年级，小女儿在香港读中一，太太为某中学教员。一家人住在九龙塘一栋约5000呎，带大花园的两层独立楼房。

　　据《壹周刊》报道，施永青现持物业有8处，账面共计3.015亿。

　　在施永青心目中，此次捐赠的份量并不重过1968年他捐给重生中学的半年工资。

　　是年，施永青香岛中学中五毕业，未能升入大学。由于小学至中学都入读左派学校，他信仰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读过《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巴黎公社》、《反杜林论》、《牛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红岩》和《沸腾的群山》等。现在他的办公室还有当年读过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

　　“要改造社会、世界，不是改造个人生活”的他，欣然接受260块的月薪，到左派学校重生中学，教工人夜校。那时香港工人月薪平均6、7000块，甚至有10000块。8年后，他的月薪才升到350块。收入不够维生，吃住全在家里。母亲说他：“靠我，你才可以讲革命。”

　　周恩来逝世时发生的四五运动被镇压是施永青的人生转捩点。从此，他与左倾思想决裂。“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到现在还存在，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描述是乌托邦式的猜想。”他直认。

　　“27岁，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施永青开始明白要面对现实，要找一份工作，在社会里生活。他离开重生中学。

　　打工两年后，1978年，因“打工报酬与贡献不相称，空间比较小”，他与中二就认识的好友王文彦各出资5000块，办中原公司，做地产代理。

　　两人决意摒弃当时香港地产代理炒楼的传统手法，当然他们的资本也不足以炒楼，落力于服务。很快，中原胜出同行。当时美联地产的两个老板已经赚足钱移民加拿大，见如此亦可为，遂折返香港重操旧业。随后，美联与中原并为香港地产代理业前茅。

　　一位玩票资本家

　　创业一年后，攥着可以无忧生活几年的钱，加之地产市况不好，“不是很想赚钱，只想生活下去”的施永青将股份送给王文彦，回家读书。

　　然而书斋并不安静。女朋友觉得他“思路上很有问题，不安全”，离他而去；母亲经常被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不工作，是不是失业了”。一年多后，钱用去部分，投资也不太顺利。他找王文彦，想回中原。王问准已加盟的一位叶姓新股东后，三人均分股份。施永青自己提议拿5万块买股份。玩票一变而为正经的念唱做打。

　　1992年，因管理理念不和，王文彦退出中原，做在野股东。施永青执掌下的中原，进入“无为而治”时代。

　　所谓无为而治，既施永青最大限度放权给下属员工，使之有充分发挥的空间。“我是牛的命运，蛇的性格。”他说自己天性懒散，但命运却不允许，于是要找机会躲懒。王文彦早知他懒散，是个“差不多先生”，常见他在办公室剪脚趾甲。

　　这种管理特色上并非独创。不过，施永青似有意无意将之镀上老子的色彩，以变成中原品牌的一部分。

　　对外谈管理，从2004年上电视节目《不一样的时刻》和《无为胜有为》接受郑裕玲采访，到3月7日晚到职业培训局大楼开讲座，他无一例外会讲一则厕所看《道德经》的故事。这本书是他到新界道观游览时，因免费而带回。他有如厕时看书的习惯，某次，随手抽到这本。进去后，“选都没得选，不喜欢也得看”。看了几句，深感哲理深厚。如“政之察察，民之缺缺”。他理解为“政策明察秋豪，太过精明，人民无好处”，正好对应王文彦主政中原时期关于手机的处理。

　　那时刚有手机，一部2、3万，公司买了几部，给营业员到无电信信号的地方用。施永青负责后勤，订立“公事才用”。而王文彦写了两页纸，注明归属管理部门、代用者须申请、填写打给谁、何时打、损坏及遗失要赔。“这么复杂，结果导致无人用”。

　　王文彦对此大为光火，撰文斥其罔顾事实和望文生义。他说事发1987年至1988年间，手机收费8至10块，当时香港岛市区房价仅每呎1000块，营业员底薪不到2000块，慎重当其理。“其政察察，其民缺缺”语出《老子》第五十七章，前面还有“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一句。“闷闷，宽宏也；淳淳，淳厚也；察察，严苛也；缺缺，狡诈也。两句意思：执政者清静宽和，老百姓就忠诚纯朴；执政者苛察严酷，老百姓就狡黠奸诈。”

　　不过，放权的实效不错。1994年，时任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的黎明楷提出做北京、广州市场。而两年前，中原已经进入上海市场，仅接楼盘到香港销售。施永青认为“你够胆提出，你就会搏命证明自己是对的”，同意了。黎明楷在北京试搞二手交易，施永青虽不看好，却让尝试。亏损一段时间后，关掉，找另外的方向。“其他老板就算让试，也会有惩罚。而他只让我从中吸取经验。”黎明楷说。随后，黎统率的中国市场业绩，远远超过老对手美联。

　　在中原管理上，施永青“混沌理论”，还归纳出“自组织”概念。意既公司包括各区域以销售部门的需求为主旨，供给各种资源，包括组织系统的搭配，这种组织是松散的，不固化。他强调适应性和合作能力。

　　然而，中原从1992年的20间分行发展到现在400多间分行，其核心动力并非这些管理特色，而是公司员工享有所辖业务利润25%的分红。中原实行低薪低福利，业绩不好，没有分红，还要个人负担应酬费用等。业绩好，一个区域经理一年可分得上千万。但此分配方式从不动摇，使员工出去做远不如在中原做，中原的凝聚力便超过一般公司。

　　股东利润分配在最后，虽然也有年份一下分了过亿元，王文彦觉得自己利益受损，抱怨中原管理层报酬过高，甚至在报纸上买整版广告来口诛笔伐施永青。施写信回应：“我和你之间的分歧，归根到底是信念问题，你信你的，我信我的，我们由中学时代争论到今天，谁也没法改变谁，再争论它几十年，直到去见上帝，也不会有结果，各行其信好了。”

　　“他戴上‘管理帽子’，就称‘我是工人阶级，公司的赢利都是我们创造的，应该分大部分或全部’。他灵魂深处还是很共产，当旧拍档是资本家，不劳而获，要打击。”王文彦自认是世界上最了解施永青的人，超过施结婚20多年的太太。

　　两人的矛盾最终使得中原无法实施上市计划。施永青想利用上市，给高层管理人员部分公司股票，以激励。但王文彦痛悔卖出5%股份给黄伟雄，使自己权力被架空，被逼出中原，力阻上市。离开中原后，王继续做地产代理，创怡居地产，现有5间分行。

　　施永青的C面

　　2005年7月30日，施永青个人出资1亿，创办香港第三份免费报纸《AM730》。他对媒体称：“香港只有A、B观点，A是《苹果》，右派，B是北京，左派。不能只有两种观点，C代表另一种观点。”他在《AM730》上每天开专栏“C观点”，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无所不谈。C同“施”的白话音。

　　施永青也不是只有A、B两面。在一些香港人市民看来，他好出风头，在电视台、电台做节目，报纸上撰文，极力表现自己。一些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则认可他，许多港府官员上班前都要叫下属拿一份《AM730》，看C观点。“他分析事情常常很有道理。”开私人旅馆的潘聪说。

　　对王文彦来说，施永青近乎刻薄。在一次股东大会上，施对王说：“你现在最重要是找个老婆，生个儿子。”此前王与老婆离婚，老婆曾两次流产。

　　自以为懂道的施永青，却不够洞悉人性，不知高分配仍不能泯灭人的贪欲。

　　2006年10月，因涉嫌非法收取回扣贪污案，疑触犯香港《防止贿赂条例》，香港廉政公署拘捕中原19名员工，施永青以下的7名高层、7名经理級人员、3名地产代理及2名其他职員涉案。如此大力度地调查商业公司，在廉政公署极为罕见。

　　中原猛地陷入声誉危机。施永青没有回避，带着惯有的笑容，在新闻发布会上轻松地讲述整个事件，称之不单是公司问题，而行业问题，社会问题。公司的阻吓力量很小，需要改变的是整个社会的作风。

　　施永青把牵涉的管理人员停职留薪。两个月后，解除仍在羁的高管理的合同，补偿超过100万。查了大半年，大部分人无事，低职位的工作换地方，回到中原，而高管无位可安。“这是命运，没办法。”施永青劝慰。

　　目前仍有5、6个正被政府起诉，尚未结案。事后，中原成立了内部监察部门。“老板从来正视现实。我们对外不需要开会统一口径，说的都一致。”中原集团财务董事Paul常被记者问及财务情况，施永青让他看到什么就讲什么，无什么可隐瞒。

　　早期的人生经历让施永青懂得向现实妥协，不追求完美。他还接受卡尔波普的理论――人只知道什么是错的，现在以为对的东西，将来会证明是错的。遂对事乐观，脸上笑容多。

　　不过施永青也有不顺民意的时候。

　　1994年，因为施永青“钟意讲话”，郑经翰主持的商台节目《龙门阵》邀其做嘉宾，谈楼价问题。当时楼价高，很多人买不起。

　　“没钱买楼是无能。”施永青说。

　　郑经翰一向悯恤低收入阶层，视之为失言：“没有钱是没有钱的问题。这样说，是侮辱穷人。”

　　尽管当场施永青未再表态，但之后他坚持认为无错。他向来不惧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在新昌地产打工时，他在春节后向几个熟识的同事派红包，里面放的不是钱，而是一张纸条，写着“升棺发材”(本来他未婚，按习俗不必派)，以表明自己不迷信，反传统。香港人讲迷信，同事拿到很不高兴，事隔32年，仍印象深刻。

　　作为公众人士，施永青热络参与社会事务，先后在房屋委员会、地产代理监管局、医院管理局和小交响乐团等多个部门任顾问，行使监管权。2005年7月1日获香港特区政府委任为非官守太平绅士。在香港，太平绅士是一项极高的社会荣誉，颁给有见地、私心少，“愿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士。获誉者多会将JP两个字印在名片上。施永青没有印，但他主动告诉记者此情：“我是先做，后得。”

　　施永青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香港乐施会传讯部门的黄雅仪说香港有浓厚的慈善氛围，市民历来愿意做慈善，国内雪灾、水灾，都踊跃捐赠。

　　早在1990年，香港著名工业家蒋震便将其在震雄集团名下的全部股份，时值8亿元，捐赠成立“蒋氏工业慈善基金”(现更名為蒋震工业慈善基金)，这几乎占其身家的95%。基金每年捐出约2000萬元作奖学金，鼓励工业机械与制造业的发展与改良，并且配合內地不同地区的政府部门举办各种类型的培训班，共同推动工业的发展。他还捐助国內外多个大专院校和资助各种社区及工业建设项目。

　　香港税务局副局长朱黄丽芬说：“香港税务局不负责为慈善团体注册，或对个人或机构的慈善捐赠进行免税登记。不过，根据《税务条例》第88条，任何属公共性质的慈善机构或慈善信托，如其成立的宗旨是纯粹为慈善用途及其活动主要为该等宗旨而进行，可向税务局申请为认可的慈善团体，可获豁免缴税。而纳税人向豁免缴税的慈善团体捐款，可在报税时申请扣除。”

　　香港在薪俸税和利得税方面下获扣除的认可慈善捐款额，2003年至2004年总计41.7亿，2004年至2005年为51.1亿，2005年至2006年为51.9亿。

　　听到施永青做慈善捐赠，与他意见不合的郑经翰马上改口说：“他是好人，怎样失言都没关系，我尊重他。”

　　王文彦也强调不管怎样，与施永青除了在爱读书方面，还有一点相似。2006年6月27日，巴菲特将捐赠价值300亿美元的股份给比尔。琳达。盖茨慈善基金的消息传出。王受感召，两日后，在中原网站上的博客里表示，坚定了十年前的决定――身后至少捐赠85%的个人资产，如果未来20年建立可观的财富和事业，会效法巴菲特和盖茨，在生前全部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