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城市

来源: [观点网]      时间: 2012-11-13 16:08

同样的一只手,在不同的环境和时间里可以做出完全截然相反的事,这就是我们真实的人生。

  昔日的一次聚会,一位女士走到爱尔兰作家、诗人詹姆斯·乔伊斯面前,要求“握一握那只写出过《尤利西斯》的手”。

  乔伊斯伸出手,很有礼貌地说:“我得提醒您一下,夫人,这只手也干过很多别的事情。”

  相当之经典——这只手也干过很多别的事情!

  同样的一只手,在不同的环境和时间里可以做出完全截然相反的事,这就是我们真实的人生。我们的城市同样如此,每一个城市都好像总被一只无形的手默默地主宰着它的命运。

  这只手有时候温柔如处子,宛如窗下画眉,给城市增添着妩媚;有时候又粗暴如村夫,冷酷地破坏着城市的机理。

  中国目前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有43个,到2025年或将达到221个。单看这个数据,难免会出现举国强盛的幻觉。

  然而在这些数字的背后,却有一种空洞和无序在蔓延。而今,乘车穿梭在中国的任何一座“一线城市”,放眼望去窗外都是一片似曾相识的模糊。因为它们都曾经也正在被那只“粗暴的手”用力地改造着,也无力地挣扎着。

  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拆掉了一座又一座具有宝贵历史与人文价值的旧街、古宅、民房和巷院,再兴修起一幢又一幢从海外克隆过来的摩天大厦和西洋住宅,以及复制无穷多的麦当劳、家乐福、伊藤洋华堂、万达广场、中石油和中石化加油站……

  一座座城市就在这样铺天盖地而又千篇一律的重复运动中逐渐沦陷成为彼此的克隆兄弟。个人的感受与人性的舒展始终屈从于“伪集体主义”的逼迫,这就是如今绝大多数“一线城市”的真实面目。

  除了习惯于以集体利益的名义蛮横拆建,“这只手”还诱导着潜伏在我们身体内一只蠢蠢欲动的魔鬼——对既有的过去毫不吝啬地毁坏甚至满怀憎恨是一种可怕的基因,深深寄宿在国人骨髓之内。只要有一点机会,便会像带着毒刺的黑蔓藤破土而出,进而爬满心灵的每一处墙面。这样的秉性,时常会令一个城市甚至陷入割裂过去、断绝文脉的漫漫黑夜。

  有一次,在中国与西方文化交流方面做出过卓越的贡献的《纽约客》记者和作家查建英曾被问到:“历史和现代如何在中国共存?”她思考了一下说:“这取决于你所关注哪方面的历史。人们主要关注的是生活方面的历史——语言、饮食。至于建筑?”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每个朝代都会拆掉前朝的宫殿,建造新的,这与欧洲的传统截然不同..摧毁旧事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

  实际上,即便是一贯强调古建保护与公民私权的欧洲,也并非没有走过弯路。二战之前的一百五十多年里,英国保护古建筑的工作严重滞后。因为大规模的城市扩建,许多城市的古建筑被毁现象特别严重。在二十世纪,有六分之一的乡间别墅遭到厄运。

  后来,痛定思痛的英国政府和民间进步组织洗心革面,力挽狂澜,成立了一个名为“英格兰遗产”的组织,同时制定了相关法律,使古建筑保护走上了法制化的轨道,方才及时保护了剩余的古文化建筑。

  被毁掉的建筑和环境都无法复生,未来的某一日当我们猛然醒悟到这一点,再多的痛心疾首也无法弥补此刻的愚蠢。

  我们太多关于城市和成长的记忆与情怀,跟随它们一起,被轰隆而至的推土机一同铲倒,碾碎,化为尘灰;而我们对于未来的美好想象,则几乎湮没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城市浇筑流水线”上。缺乏特点,相互抄袭,空洞浮躁,攀高比范儿,实际上却一样的笨拙,一样的拥堵,一样的媚俗,一样急不可耐地要用牺牲传统文脉和透支生态资源的愚蠢办法来获取眼下的发展。这样的城市,缺乏一种穿越时空、深沉开阔的和谐美感,并且离中国建筑的使命感越来越远。

  如何把中国城市建设的这副牌打好,我期待着翻云覆雨的“这只手”能多干点比“高大全”更有价值的事情。

发稿:朱洲审校:杨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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