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丢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个小本本居然还藏在我的行囊中。
今天翻检旧物,看到一个笔记本,红皮子,有手掌那么大,里面的纸张已经发黄。一看,原来是当年师范的毕业留言本(当时没有特制的留言册,就是平常的笔记本)。1982年7月,我们从榆中师范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其实也就是在六十公里的范围内,临别那几天(1982年7月19-20日),大家满含别情,在各自的笔记本上留言。这是我的一本,跟着我从兰州到西安,从西安又回到兰州,再从兰州到惠州,从惠州到广州,这一路丢了很多东西,但是这个小本本居然还藏在我的行囊中。
今年暑假回老家,去了一趟白银,张明君送我回兰州,高松泉在车上陪我。高松泉说起当年刚入学到情况。1979年我们初中毕业,参加中专考试被录取到榆中师范。高松泉说我们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兰州师范榆中分校。榆中师范在三角城白虎山下,过去是个五七干校——流放右派的地方。榆中师范后来迁到县城,现在已经消失了,倒是西部开发之后兰州大学又搬到白虎山下了。听说正在庆祝建校一百年。说实话,从地理上讲现在的兰大多少继承了我们当年的人文遗绪,百年校庆时不知他们是否会提到这一点!
高松泉说,他报到的第一个晚上就哭了,这个地方还不如他们村子“繁华”,他嚷着要回家。送他来的他的哥哥哄他,让他把背去的几个馍馍吃完再回家。他说他上了他哥的当。高松泉说,那天晚上,他在宿舍后面还看到李廷位在哭。李廷位说他想他妈了。当时我们也就十五、六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却被投放到一个“改造”右派的地方,开始人生的梦想,想来也是息惶。
高松泉说的一些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比如,他说我录取的是兰州师范,但是一入学变成了榆中师范。我当时对于就读榆中师范作何感想,也记不得了。大概也是无奈,家里成分不好,虽然怀有梦想(当年我考高中全县第一名——据说。我们全班大都是各校的尖子生),也只能迁就现实。不过,从师范三年完全荒废学业,可以看出当年的失望与颓废。
我翻开手里当年的留言本,看一个一个同学的留言。首先,这些留言中可以看出“时代”特色——豪言壮语。比如:“相会处,看神州,天翻地覆!”这是李廷位的。“奋发向上,争取早日成才!”这是余树珠的。“成业在人,努力吧,我三年的同窗!”这是何太平的。“贵在坚持”,这是姜琳和刘光临的。“祝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这是徐世发的。“有志者事竟成!”这是杨言庄的。这几个人暑假回去都见了,就是没有见到何太平。前几天王之伟来广州送女儿读书,我问起何太平,他说在七里河教育局工作。真想给他打个电话。王爱军的是:“让青春放射出更加灿烂的光芒!”。爱军是我们的班长,自从毕业再也没有见过,已经27年了。
有些留言后面,我做了写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文字,看样子比较早了。因为,其中说到的那些事我都记不得了。比如,在王希文的留言后,有这样的几句话。“同学们称他‘文雅先生’。有一次和他步行回家,一路上谈的是天文和哲学(我的天,十七八岁的娃娃,真不知天高地厚),在夏官营到兰空的那个岔路口,看见一个卖冰棍的姑娘,希文好像自言自语,又向对我们说:‘窈窕淑女卖冰棍,嘿—嘿—嘿!’。大家也笑了起来。”
在杨学忠的留言旁边的注是:“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有一天,他和我聊天,他指出了我内心的真实苦闷。”在白军志的留言旁边是这样几句话:“他的感情是激烈的,毫不掩饰。他嫉恶如仇”。但是,没有举出实例来佐证,现在连自己都无法解释。在吴明达的留言下写了很多,他有个外号叫“博士”,他是孤儿,是爷爷养大的,学习很好。吴明达的留言最后一句话是:“唉,一面相知一面老,能得几回为同学”。于此,可见他的悲观情怀。我的注说:他说话常常带刺,还引了别人的一句话“和他要好,就要让着几分。”
“我就是这么个人,多少年的生活经历磨练出了我孤僻好独的性格。其实,我很想和别人交朋友。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把我忘了,有事写信给别人,也别忘了给我一封。可不要以为我们以前没有深交,就弯过。”我现在记不清这是他给我的留言,还是我记录的他的一段话。吴明达后来考到北师大外语系,毕业后在武汉待过,后来到了深圳。我去过他那里一回,后来就失去了联系。很多同学来广州向我问起他,我说我也不知道。几次有同学说,应该找一下——我知道这应该是我的责任。
在聂君成的留言旁边,我的注是:“我们红过脸,吵过嘴,甚至像小孩子似的一个时期互相不说话。但我们在小宿舍住了3年,在一个桌子上坐了3年。他有时简直像兄长一样地体贴我,照顾我。想起来感激不尽。”这次回家,据说那天晚上他是来参加聚会的,好像在路上,但是没有来。那次王之伟来我家,我们打电话给他,没有人接听。
郝尊弟给我的留言只四个字:善自保重。我的注是:他我在师范读书时的酒友。有一次被校长抓住,在全校学生面前做了检查。在注中我对老郝的评价是:此人猾头,往往用“善言”,而不是“金钱”就能把人笼络住。我的注中还抱怨老郝老是白喝我们的酒,欠了我们不少酒钱。可是,每次喝酒没有老郝就热闹不起,还得老早约请他来占“便宜”。这次在白银老郝不胜酒力,很快喝醉了,还不如从来不善饮酒的何正强。
我的注中还有对丁彦林的评价。说他貌似顽童,其实久经世故,凡事冷静,有主见。举的事例是他早就断言说我们班谁谁和谁谁的恋爱是没有结局的。他的理由是那个女同学家庭很封建,都是她爷爷作主。文中的名字用的是××,应该说的是孙奉生的事。后来事情果然如他所说。我在孙奉生的留言下面的注是:虽然感情容易冲动,但是心灵纯洁,性格单纯。
宋克海给我的留言是用黑体描出来的一段话:“愿我们的事业与日月同辉,友谊与天地共存!作为学友,让我们共同努力!”我在旁边写比较长的注:“宋克海由于爱讲哲学、修辞、逻辑什么的,人们称他‘宋克思’,意思是他和马克思一样善辩。这是同学们讨苦他,但他对此也无介怀,还是喜欢一付老学究的样子,津津乐道。平时,我们很少接触,觉得这个人有点‘装’。后来实习,我们一块分到金崖。我们有了很多的接触机会。渐渐我发现,他的理论也不是无稽之谈,有的是实实在在的,而且他的话也很风趣,就是有点太自信。聊久了,回到学校反而觉得少了一样东西。有几个下午,我专门邀他到外面散布,谈得非常投机。”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这样郑重其事地约谈了些什么?不知道克海可曾记得?
有一页的留言没有落款,留言是“哀告立俊弟等等”,他把“衷”字错写成了“哀”。我在旁边也有大段的注,说他上学时常常剃光头,绰号“和尚”,但说起话来 “歪坏”。他为人小心,不生气,爱引用“主席语录”。我还说我内心对不住他,因为我觉得我对他没有他对我那么的“友善”,并说好在后来发现了这一点,做了修正。这个同学应该是许舒强。这次回去见到他,壮得像一座山,但是他当年的和尚头,怎么也没有印象了。
金明雷给我的留言是:愿兄在文学方面早见成树,芳名留世。我在旁边的注说他:性格古怪,爱发牢骚。特别是讲话爱用辞藻。我引用了一条“材料”,说他在村上和农民吵架,嘴里蹦出的词是:你真是,真是厚颜无耻,你太恬不知耻了。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人家在家里吵架的事的。但是,我的注中还说,当时我们班的同学常拿这个两个词来“骂人”。我的注中说:这个人为人大方,重朋友,我们关系不错,喝过几次酒。
突然想到高松泉的一个“轶事”。有一次,好象是吃饭时间,大家议论宿舍墙上不知谁用粉笔写的一句话: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其中“夫妻”写错了,写成了“父妻”。这一下炸了锅,大家指指画画:“老爹和老婆睡一块,成了夫妻!”,大家个个品味这句话的“幽默”,笑得肚子痛。这时高松泉气冲冲跑出来,红着脸,拿一块抹布把那几个字擦掉了。大家谁也不敢笑了,其中的含义大家都明白。我老记着这个笑话,但今天仍然不敢在松泉面前提起。我在留言本上没有找到松泉的留言,看来那时我们接交不多。
方居军的留言是一首诗,其中两句:昔日昭×(认不出来,好像不是“君”,像“烈”)挚元直,千里依依破竹栏。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次见面还没有这件事,下次要问一下他。在朱总成的留言下面我写了一句话:很可爱的人,恨相处之日不久。其他一些留言没有注,还有好多同学没有留言。特别是女生,一个都没有。当时全班就5个宝贝,被几个大男生捧得天仙一般。捧天仙这样的美事轮不到我,因此,在留言时被她们疏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几个女同学现在每次回去都见面。有一次聚会,余树株嘴硬,张小青拉上王素清差点掉扒他的裤子。
我的这个留言本的后面有一首诗,可能是当时写的:
墙外柳
望去满枝别愁
何处微风清如水
牵起绿条频挥手
能不双泪流
萍水意,别时难
云边风月缺又圆
把谁顾盼
人天涯,心相连
鸿雁锦书频频传
如见君面
现在看来整个像个小妇人的伤感。这是我当年做过的文学梦的一点遗迹,也是招来明雷在留言中“讽刺”我“芳名后世”的原因。
今年是我们师范同学相识30周年(1979—2009),又恰好“被”这本留言本勾起了遥远而宛如昨日的往事。写出来纪念一下这帮老兄弟,老姐妹们的30年沧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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