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面对一座城市
虽然我一直道貌岸然地号称始终在尊崇国际化路线,但是1999年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国,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仅局限于道听途说。所以那一年当我乘坐的飞机拨开云雾,看见了远处漂浮在太平洋上的北美大陆,转瞬间开始在纽约的上空徐徐下降时,我便迫不及待地将脸贴在窗边,使劲审视外面的新鲜世界。
说实话,初识这座国际都市,我很失望,因为眼前的景致与以往的想象有太大的差距,尤其是在北京待惯了日新月异的人感受更加强烈:“纽约这个城市是不是太很旧了?”我想这种感觉是大多数初到纽约的中国人是不是都会产生呢?
这个城市的地铁是一百年前修的,它的建筑标志帝国大厦比我爹的岁数都大,soho从远处看去简直就是破败不堪……整个城市的基本建设完成于六七十年以前。据说很多来自中国内地的很多官吏,在唐人街吃过饭,批着西服咬着牙签,从饭馆出来看着不远处的soho,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帝国主义不过就是如此吗?”
但是,一旦当你在这个城市住定了,当你有时间双手叉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穿梭在周围的百年建筑之中,立刻你就会被这个城市吸引,街道两边一家家精致的小店,橱窗里反射出来的是斑斓的世界。还有就是抬头向上看,透过那些公寓窗户,揣测那些华丽装饰的人家……
走进路边小店,欣赏店主人精心打扮的“生活”,很多店家的门口都有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标注着这家店开业的年代,你这才发现你正在无比真实解读历史: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祖父传给父亲;父亲传给儿子,都写在墙壁上的像框里……就这样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你似乎被这个城市接纳了,包围了……
还有一次,一个深知日本文化的朋友听说我要去日本,赶紧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要想目睹古代的中国,你就去奈良住几天”。我说:“古代的中国有什么新鲜?顺着天安门往里走不就是古代的中国吗?”朋友笑了:“建筑的魅力在于它是活的。”
后来当我不止一次站在明治神宫的广场上,看着一家一家人穿着圣洁端庄的古代服饰举办他们的婚礼时,我的的确确地被感动了被震撼了,原来我们的祖先是这样的雍容华贵,他们建造的庙宇和殿堂是这样的高贵典雅,而不是我们今天被误导了的红墙绿瓦……
后来我又有机会去了欧洲,呆在伦敦的感觉有点像徐志摩游历欧洲时写回国内的信中描写的那样“一路扫墓和怀古”,实在感同身受。以前人们都说美国是文化沙漠历史浅短,而我并不认同,但现在明白了,这话是指着欧洲说的。
伦敦像一座时空混乱的城市,城市里从公元11世纪开始到19世纪的建筑鳞次栉比,在古典建筑最集中的梅费尔和圣詹姆仕区里,你甚至能感觉到现代商业和意识形态遭受歧视的气氛,整个城市被艺术和文化淹没。而到了泰晤士河南岸,那里呈现给你的是一个判若两人的摩登都市,超越想像的建筑形态和交通设施,好像要把你带到未来世界去。总之在那个城市,人们利用建筑、环境以及人文制造了不同的时空场景,把你带进了一种情境里,这种情境能够激起发人们创作的渴望。
在来欧洲之前,我很少有进教堂的经验,因为在中国进教堂好像是比较特别的一件事,但是这里的教堂随处可见,而且大门永远向路人开放,进出也不会有人盘问。于是我参观了不少教堂,这些参观的经历令我对建筑的空间力量得到了新的认识。以前在国内,一提及建筑就会说到“空间”和“空间感”这种貌似专业,但概念模糊的词汇形容词,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始的空间感,是建筑为人们的精神世界铺就的一条通向天国的道路,驻足在这样的建筑里,你的心境顿时得到了安宁,仿佛一门之隔却真的有两个世界,在岁月斑驳的木凳中间静坐片刻,抬头看着那穹顶上四泻的光芒,你的心灵好像真的被洗礼过一次。
这种洗心的感受在那些著名的博物馆和国家图书馆里都会产生,这次旅行让我领悟到:原来博物馆、图书馆这样的建筑和教堂拥有相似的功能,都是用来洗礼人们心灵的地方。因为我母亲职业的缘故,我自己从小是在中国历史博物馆的巨大建筑里长大的,但我一直以为那些建筑就是比较高级的仓库而已。在大英博物馆阅览室中央大厅的一把椅子上,标注着这样的说明:卡尔·马克思就在这里写成了共产党宣言。原来令我父亲那一辈人奋斗终生的那本“圣经”,也是在这样的情景中幻想出来的,可见人类的精神家园的确依赖着一种力量。
今天,我比当年懂得的事情多了一些,也就理解了为什么要说:当建筑已经失去了主人,到了让与它毫不相干的人买票参观的地步,就注释了它的死亡。面对一座城市,你首先面对了这座城市的建筑,建筑里的人和他们的生活代表了城市的性格。你不可能走进每一户人家,但你可以走进每一个商店,所以我们说:了解一个城市的性格,就去了解这个城市的商业。今天北京的什刹海、上海新天地,成为了各自城市的性格亮点,就是因为它们用当代的生活,复活的死去的建筑。
2.城市的性格
我从7岁开始就生活在北京,在最标致的胡同里生长了十几年,这个城市有很多男孩子的童年,一小半儿时间是在房顶上渡过的。在房顶上,像野猫一样奔跑、像野狗一样蜷缩着睡觉、把手插在后脑勺下面看着湛蓝的天空幻想……房顶很暖和,我们热爱这座城市。
十几年前,在家待业无所事事,家里面一来外地朋友,往往是由我负责迎来送往,我有个远亲流落在北朝鲜,90年代来过一次北京,我领他去过一趟燕莎,他看傻了三天都没说话,我不知他的内心充满的是恐惧?还是忧伤?还是愤怒?。送走远亲,又有一个收藏家朋友从美国来,听说我家住在胡同,就从宾馆搬出来跟我回家住,到家就问我,什么地方能看到有些人文的宅院?言外之意我家的胡同太没文化了。我说这条胡同就特别人文呀,曹雪芹的父亲在这里作官,著名的八大臣之一肃顺的宅子也在附近,齐白石先生的故居也不远。
朋友是中国文化的痴迷者,听了我的话望着窗外面目全非的大杂院无比感伤,说:可惜呀一切都已经看不到了……我想让他了解一下当年北京日新月异的进步,就领他去国贸喝咖啡,他却一点也不以为然,非要让我领他逛逛小店。那时北京还没有什么精致的小店。我只好领他到动物园批发市场,那时候秦焕(据说现在他是中国哈雷文化之父)的小店刚刚在那里开业,我就领朋友去参观秦焕的店,和秦焕聊天。秦焕侃侃而谈可说的全是道听途说的美国的事情,我这个朋友更失望了。
今天,我已经去过很多著名的都市,也渐渐懂得了人文到底为何物,每到一个地方就想尽快猎取这座城市的性格,于是只要一有时间,哪怕是深夜,也要混入本地居民之中,穿梭在异乡的大街小巷,欣赏人们的生活。
3.城市的性格杀手
随着社会越来越向着机器式的样子演变,人们的生活习惯也随之发生着变化。比如逛街购物,原来的意义类似于寻找、挑选或者比较,而现在则越来越像消遣。就像电影《You've Got Mail》的故事里讲的那样,现代社会,零售业最终会被那些巨大而贪婪的、货品齐全的、能够大打折扣的超级连锁商店统治,今天你感觉特别新鲜的连锁店视觉形象,最终会因为遍布街头和千篇一律而令你的眼睛感到恶心。小型的风格商店还将作为商业社会的调料和装饰,依然会生存下去,只有那些规模也不大、装饰也乏味、货品也无特色的商店的命运就难说了。
如果总结北京和上海最像国际大都市的地方,答案可能就是商业。这两个城市所拥有的豪华百货商店,从商品设置和店面装饰都已经名副其实地实现了国际化。但是如果你到达一个新的城市里,就一头扎进这样的地方以证明到此一游,那就未免太土了点儿。
以后我们就会发现,无论什么城市的这种地方,都将是一个模样,这就是商业社会的结果。当然这是有些网络运营商所希望的结果,因为到了那时,人们自然会失去许多逛街的乐趣,网络商店的生意就会好起来。
只有那些有趣的小商店生存下去,才会继续让购物拥有更多的含义而不单单只是买卖。小商店的经营完全出于兴趣和爱好,受经济法则的干扰相对较少,所以会无拘无束地发展,只要喜爱它们的客户达到一定的数量并且能拥有相应的经济实力的话,生存就不是问题。
前面说北京和上海之所以像国际都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小商店开始变得有性格起来。上海衡山路上的每一间酒吧都拥有特别的设计,而且施工质量高,看上去就比北京三里屯酒吧街品质高,更舒适。后来北京的三里屯拆了,建成了更加国际化的新三里屯,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日本的南青山,简直如出一辙。这就是两个地方的人性格差异造成的结果,北方人较南方人更注重一些外在的东西。
在北京最早一批做个性商店的“自由马”,现在已经发展成品牌连锁商店,而且产品已经从帆布包一项拓展到整个服饰领域,但是新开的商店虽然数量越来越多,但都让人感觉不像1996年开在人大西门的第一家店那样有意思,可能这也是发展的代价,是件无奈的事。比“自由马”还早一两年成名的“素人皮具”,现在还挣扎着自己的主张,可是在众多克隆“素人”产品的商家中,涌现出来一些品牌来,看着还挺红火,比如食草堂什么的,却没什么品质。
我少年时那个叫秦焕的朋友,从小就喜欢前卫的生活方式和感觉,1993年就开始在动物园附近开了一家小饰品商店,兢兢业业地经营着他的梦想,后来饰品店开成了服饰店,现在他的店已经变成了北京最大的哈雷文化俱乐部,拥有一批富有而忠实的会员客户,却被哈雷告上了法庭。
不过在这些人的带动下,目前北京的风格商店已经越来越多,而且还引起了投资商的关注,这是令人欣喜的现象,它注释着文化要进入到商业中来了。因为我们正在建设一个城市,地产商拆了旧房子盖好了新房子,他们就扬长而去了。但是房子里面要发生的故事,需要房子的主人们继续演绎,这样才有历史和文化,我们总不能世世代代地永远生活在“拆哪?”的状态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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