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朝九晚五按时上下班的人，多半不会理解都市夜归人的心情。

　　我在媒体工作时，曾经有过一段昼伏夜出的日子。深夜的大街上空无一人，抬手拦一辆出租，透过车窗看外面的点点灯火，凄清中的温暖，喧嚣后的宁静，令人难忘。

　　城市是一台日夜转动的大型机器，每个人都是零部件。属于他们的工作时间，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那些锦衣夜行的人们，有当值夜班的新闻工作者，有负责机械操作的运行工人，有深夜站岗的武警战士，也有24小时便利店的售货员。

　　在夜晚工作的人，需要比白天多一点勇气。我不是说要注意人身安全之类，而是如何纾解在寂静环境中独自工作的心理压力。我认识一些常年轮值夜班的朋友，每回轮到上夜班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很萎靡，脸色不好，心情低落。被问到是否休息不足，他们却多半摇摇头：白天照样可以睡，主要是深夜一个人守着一间大办公室，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时钟又走得特别慢，十分煎熬。

　　人是奇怪的动物，很多人痛恨上班高峰期拥挤的车流，痛恨公司那万年不变的打卡机，痛恨中午时分食堂的人头攒动，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空间。可是，如果真的被放逐到无人岛，或者只是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很多人也会寂寞到疯掉，无聊到撞墙。

　　在夜晚出没的人们，往往有机会触摸这个城市的另一拍心跳。比如连续加班到凌晨两点，极度劳累竟然全无睡意，于是开车找一间尚未打烊的酒吧，要一杯长岛冰茶慢慢喝，而对面的大屏幕上，正好在放一部多年前的老电影。

　　又比如，在浓浓的夜色中出发，在拂晓破白之际回家，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看到精神矍铄的晨练老人在身边轻盈跑过，也有迷迷糊糊耷拉着眼皮的上班族擦肩而过，还有一向早起的清洁工阿姨推着小车路过，微笑着点个头，心情瞬间变好，忍不住开始哼唱COCO的“一见你就有好心情”。

　　在夜晚值守的人，比平常更需多一份责任心。在黑夜的阴影笼罩中，只有强烈的职业责任感和使命感，才能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在夜晚游荡的人，总是有很多的灵感涌现，比如想起平时不会思考的问题，回顾起平时甚少哼唱的歌曲。所以，很多文字工作者都喜欢在深夜写字，甚至“鬼上身”般写出一些恍若梦中偶得的东西。也有歌手喜欢在深夜录音，把所有灯关掉，让夜带来灵感。

　　即便关于夜晚的感受如此丰富，如果日出把城市分为黑白两侧，我宁愿永远生活在白色这一边——享受充足的日照，享受热闹的街道，享受红火的餐馆，享受格子间里响个不停的电话，享受同事脱口而出的方言，哪怕是冷笑话，我也会努力笑一个。

　　就像现在一样，走在异国清冷的阳光下，耳边却回响起鲍家街43号的歌声——晚安北京，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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