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民族自信的印度，开始总结其自食其力的开拓精神。

　　随着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在奥斯卡颁奖台上的大获全胜，印度孟买再次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据说，构建故事背景的达拉维(Dharavi)贫民窟已经成为各国旅游者争相前往的景点之一。

　　于是，有趣的一幕发生了。来自欧洲、美国的有钱人舍弃一天花费500美元的泰姬马哈酒店不住，前往10美元就可以游览2个半小时的达拉维参观。这不是说旅行者一夜之间忽然变得更有经济头脑了，而是人们已经开始意识到：孟买的神髓并不在于那些带有官方版“印度崛起”论述的豪华建筑，而在于遍布城市的近2000个的贫民窟，和其中生活的1000万贫民。

　　当然，如果简单地通过影片的虚构来想象孟买的真实，无疑只能招来印度媒体的一顿抨击。《印度时报》在不久前便发表文章，称由英国人丹尼·博伊尔导演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是一部彻头彻尾的“英式电影”，并未反映当下孟买的现实生活。不少来自印度国内的声音也说，达拉维未必有那么穷，而外面的世界也未必有那么美好。看来，对于贫民窟穷小子的百万富翁梦想，印度人并不买账。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达拉维呢？

　　无论是莫斯科的街边小巷、墨西哥的垃圾堆、约翰内斯堡的破落小镇还是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世界上最穷的地方在人们头脑中无非是类似于“城中村”的破败形象并伴随着高人口密度、高犯罪率、基础设施差的定式。

　　不过，与其他贫民窟不同，达拉维正处孟买两条铁路干道之间的节点，是当地的经济中心。达拉维大约有1.5万家小型企业，包括陶器厂、制衣厂、制革厂、废物回收公司等，这些企业每年为孟买贡献的GDP逾6亿美元，光是皮革业就能创造4万个工作岗位。贫穷，在几乎人人都有工作的达拉维，反而成了发展经济的“本地优势”。

　　最初，达拉维只是孟买一个安静的小渔村，从19世纪末开始陶器厂和纺织厂相继建立，大批来自印度南部的贫民涌入工作，造成这里的劳动人口迅速增长。今天居住在达拉维的打工者，至少都是从前移民的第四代。精明的商人们将达拉维70%以上的土地用作修建工厂，余下的部分便成了职工的居住地，最大限度利用本就有限的土地资源。

　　但工业化为达拉维带来的不仅是众多厂房，还有大量廉价劳动力和实际的经济收益。这些拿着微薄工资的人们，居住在租金低于185卢比(大约4美元)的廉价房屋内，却通过辛勤的工作创造出了数量可观的经济价值。占印度对外贸易额40%的孟买之所以持续发展，很大程度上是由这些“隐形”劳动者所支撑的。

　　低廉的生活开销和相对稳定的工作让孟买的淘金者感到达拉维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所在。说实话，与其他相同级别的贫民窟比起来，每天24小时供应自来水和电的达拉维的生活并不太差。众多的小型企业为了减小开支，为工人们提供了大量廉价的生活必需品。

　　对于生产资料的再利用，达拉维再次发挥了自己的贫穷“优势”。印度贫民窟周围总会有一些垃圾倾倒场，达拉维也不例外。在企业的倡导下，人们充分对垃圾进行回收利用，废品回收加工厂在当地非常活跃，无论是垃圾堆中废弃的硬纸盒还是破旧的芭比娃娃，都会被第一时间送往加工厂研碎、融化、并加工为新的塑料仿制玩具卖给当地消费者。

　　正如《国家地理》杂志的一篇报道所说，在达拉维，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垃圾”。那篇报道里，一位祖孙三代都在此开塑料废品回收加工厂的老板称自己目前在贫民窟的生活十分惬意，强烈反对政府对达拉维的修缮、改建计划。他认为贸然的改建不仅会让贫民窟内数量庞大的工人面临失业危险，且不利于本地经济发展。的确，在许多印度人看来，孟买的达拉维不仅代表着贫穷和落后，更象征着一种自食其力的开拓精神，而一旦被划归入政府的城市化格局中，这种精神很可能会消失殆尽。

　　正如影片中Jamal的哥哥所说：“印度现在是世界的中心……而我在中心的中心”，足见单单孟买这个名字就对印度人有足够的吸引力，而他们也似乎更为笃信“自力更生”的信条。如果说新德里代表着那个旧殖民时代的印度，那么孟买的达拉维可以说代表了人们对旧时代的某种告别，一种企图用商业代替政治的努力。

　　当然，笔者无意于将达拉维形容为印度版的“大寨村”，但无论如何，达拉维的贫民窟企业完全称得上一种“以贫济富”的发展模式，同时，它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大量贫民的就业问题。虽然这并没有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之上，但就目前孟买繁荣却纷扰的现状而言，人们暂时尚未看到更可行的解决之道。

　　当印度电影近年红火于好莱坞，印裔资讯科技和金融人才在硅谷和华尔街驰骋时，民众自然也感到国家正在经历巨大的变化。当有了这样的民族自信，即使印度没有真正消除贫穷，也已不羞于向西方展露自己的贫穷，甚至开始总结贫穷带来的某些“优势”。而这，或许是我们从“达拉维寓言”中所能得出的最乐观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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