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脆弱的城市

  摘要:(选自《聋子的耳朵》河南文艺出版社2007年出版)作者序:这本集子不知为什么使我牵扯了许多心思,好像它在我的书架上是个不足月的婴儿。或者是因为有一种认为大街上匪患滚滚的心理,所以本来是流水茶饭,我却敏感而警觉,好像随时准备拔出匕首,刺入无影之中的敌腹。

  在一个失聪的年代,一切判断的根据,只是“内在的听力”。也就是说,拒绝强制灌输塞入耳朵的喧嚣声响,用人的另一种本能,去听取茫茫沉默中的哑语本音。我暗暗下了决意,从此侧耳倾听,不仅调动体内的潜在听觉,而且调动各样的异色语言。从底层到空间,从民众到邻人,按照听到的世界真实的指引,决定一介作家之落笔。————张承志

  中国人很难在思想上达到一致,所以人们总是看见枯燥的争论在不休地上演。唯有一个例外是环境问题,愈来愈多的人被卷了进来,购置山林的、义务植树的成了风潮,呼吁保护环境的大军,渐渐壮大遍及一切阶层。

  除了对沙漠化自然的绿色行动主义,对文化环境的爱怜目光也在对焦。义愤填膺的声浪干涉着粗野短见的施工队,人人都成了文物保护者。强调讲究的文化,痛斥浅薄的建设,老外特别来劲;常听说哪位欧美国籍的夫人,在不辞辛苦地阻挡拆迁、保卫胡同。谁能说这不是一种社会进步呢?但任凭什么,也挡不住隆隆的工地轰鸣。一座城市又一座城市,历史的积累和宝贵的遗存,还是依次被拆光毁净。雷同的十字路高架桥,使本地人找不到家。乏情的银行楼大商厦,把粗犷北方和阴柔南方,统一成一个可憎的模式。在酷似70年代简易楼的种种叫卖欧陆加州的楼群中,更绞尽脑汁添造了鸟巢和锅盔;洋专家利用新潮的官僚心理,给害羞不已的都市再披上皇帝新衣。

  一个词,一个叫做“市”的词汇,被滥用得暧昧可笑:不仅有若“定州市涿州市”之类的汉字悖义,在古老的草原上,你能理解如“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市满洲里市”这样的招牌么?并非夸张,文理不通的招牌,正挂在政府大楼的门口。而肆虐于市的瘾头似乎还远未过去,人们正静候哪天出现“中国市北京市八达岭市”的正式颁布。唐宋传奇中的天下军州、历史地图上的州府路道、哪怕革委会时代的县地省,一切历史沉积结晶的人类聚落描述——州、府、省、县、镇、集,无论大小轻重,不问功能内涵,都变成词义不明的“市”。头上是一刀切的高度,眼里是白晃晃的瓷砖,耳中再听着铲除古迹的消息,单调和疲惫的尽头,使人不再喜爱自己的家乡。

  所幸这毕竟是一个允许议论的领域。如保护树林一样,谁都可以对破坏古城风貌者,狠狠骂上几句。甚至国家的标志剧院尚未落成,就读到咒它“王八蛋式建筑”的文字。最早的呼吁者,那些在这个领域尚带有浓烈政治意味时呼吁的人们,其实早已绝望地沉默。

  也许,对我们这个感性迟钝的民族,唯有到了历史城市消亡的时刻,对城市史的观察才可能开始。非要到了仿古街道一条条被伪造出来、而且错觉随之发生,连我们也真要把它们当做古迹——新历史城市已经悖逆人意登堂入室,管你愿意与否——人才静心转过身,注意珍贵的历史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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