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筑起了“鸟巢”,安上了“鸟腿”,还下了个“鸟蛋”,于是,老北京堂而皇之地变成了新北京。新北京是个世界公园,从军都山的长城脚下,直到禁城的金碧之内,一场声势浩大的营造世界摩登之都的建城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这是一块肥美而庞大的试验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的新思维、理念、新艺术交织勾结缠绵在一起,怪异嶙峋地颇有些百家争鸣的味道,让人便是走马观花也很有些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定脚稍歇,却不想无意中闯进了一片金玉重重围困之中的废墟,邂逅了面前这一位老人。她佝偻地走过斑斑的残垣,留心地拾起地下的碎瓷片——这是她收入微薄的营生之一——,忽然察觉了面前莽撞闯入的陌生人,便不经意地抬起空散的眼神,望着耸然云端的玻璃海洋,长长地兴起了一声低叹。转过身去,不忍卒视,因为人们已经知道,这是一场生死已判的博弈,在辉煌的建城运动之后,有着这样一个打着“规划”名义的更大规模的毁城运动,或者叫做“拆迁运动”。
近几年来,对于北京来说,这样的拆迁运动已经成为了司空见惯的事情,从最早的周边开发,已经蔓延到了旧城。几乎所有的区县都开发了新的楼盘,尤以城八区为甚。于是,生长在这些地区的人们,很可能一夜之间便被某本白皮书或者某张红头文件“规划”了起来,与此同时,借着为“发展”让路的说法,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又被“规划”成了牺牲品。
由于这两年的经济形势,这些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拖家带口的牺牲品愈发地举步维艰,也越来地被这个城市边缘化,许多人迫于无奈成了生活在晨钟之前和暮鼓之后的非法劳动者,更多人则挣扎在这个愈发陌生的城市中,面对种种的不公与漠视,随波起落,听天由命。可以说,这一部分人是一个数量很庞大的群体,然而,这一群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上了嘴巴,只能呜咽着,却几乎发不出什么响亮的声音。而对于他们的生活状况与精神世界,则更是极少被人深入。
从几段偶然的访谈开始,我们逐渐关注起这一群体的生存与命运变迁。于是,我们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小组,大胆地制订了一个更大规模的访谈调研的计划,那就是对于城八区拆迁人口与地区做一个大概的梳理和总结,并找一些有代表性的拆迁区域和拆迁家庭做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寻访调查。其内容主要是关于拆迁给他们的生活体系所带来的变化与影响。这里所说的生活体系包括他们的生存状况、精神状态、习惯变更、社交关系的变化以及经济情况的转变等一系列构成其全部生活内容的要素。之后,我们要以此为基础,做出北京城区的人口流动模型,并同国外不同背景下城市的人口流动模型做出横向的比较。通过这样的一系列工作,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尽量翔实与可靠的统计数据与调查资料,在这些统计数据与调查资料的基础上,来探讨生活体系嬗变的条件下阶级矛盾的激化可能。
这样的探讨源于我们对于现时情况下城市、人与土地的一个基本认知,即:城市中的人对于土地的背离。在我们看来,这样的一个运动倾向正是城市中阶级矛盾加剧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在拆迁运动中被剥削,甚至是沦落为无产阶级,这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是资产方面,我们不否认确实是有一部分人通过拆迁变得富裕了起来,但是这只是一小部分人,更多的人在拆迁中丧失了其赖以生存的家园,而得到的补偿却远远抵不上重新建构家园的消费,于是他们逐渐沦为无产阶级,成为城市的边缘群体;第二个是在精神方面,当许多拆迁户搬离其所生长的家园故地时,连带他一同迁移或者消失的是他所围绕于土地的所有社会交往与精神寄托,而这些东西并不是短时间能够重建完备的,尤其是当个体在城市扩张中被迫地不断迁徙时,这些精神要素更是会逐渐丧失殆尽,于是,这些人便成为了精神上的无根者,或者说不啻是精神上的无产阶级。当以上所述的无产阶级甚至是双重无产阶级形成的时候,那么社会的稳定便会逐渐地遭到破坏。原因在于,在我们的社会各个阶级之间,本身就缺乏阶级双向交通的渠道,各种社会资源大多数只是从无产阶级向有产阶级单向流动,只有较少数的情况下,无产阶级会从有产阶级手中获得某些社会资源,继而向上流动变成有产阶级。此时,无产阶级人口的愈发增多加增了其向上流动的愿望,于是乎,在更多的愿望得不到满足和希望破灭之后,不满与仇恨也就会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而急剧增加。可以想见,这过程最终会导致的结果,也就是社会稳定被破坏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们将面临的局面,不言而喻,是可怖的。
至此,我们预言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城市前景。而在这样一个预言后面,更深一层的是我们的质疑,对于目前城市组织形式的强烈质疑。在这里,城市组织形式这个定义可以理解为现代城市的城市化进程中的规划倾向与行为方式。通过一系列的调研与思考,我们发现,在城市中,无产阶级对于土地的背离,可以从实质上归结为一种现代性城市化的圈地运动,更进一步说,我们的城市的组织方式也正是一种由资本全球化与消费主义所主导的现代性土地兼并运动。这样的一种组织方式不仅造成了目前我们的城市规划对于土地的破坏性榨取,更是造成了正在发生以及可以预见的生态和人文灾难。所以,也许可以下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我们目前的城市组织方式是一种导向毁灭的方式。
那么我们到底需要一种什么样的城市组织方式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仅仅依靠我们自身浅薄的知识无法做出一个可行的解答,但是,经过这一系列工作和思想,我们却产生了一些并不成熟的建议和畅想。在我们看来,城市化是人类文明类型转变过程中的一项伟大而冒进的试验,而直到今天的一些仍然困扰着我们的挥之不去的难题,可能正是在给我们提醒,我们的这一项试验需要在一定的程度上进行改良,其方向应该是从共享和回馈土地开始的,从对城市的“规划”转变为对城市的“服务”。然而,具体的改良方案以及在这改良过程中是不是还会造成其他的一些难以预计的影响,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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