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数次思索这样一个问题:每次从巴黎返回上海短居的时候,为什么那些熟悉和曾沉溺过的秩序、礼仪和美在瞬间消失,取代以无数杂乱、粗俗且不美的“非正式性”之后,我却从未有过片刻的反感与不适,反而心情愉快、兴致勃勃?
这显然不是乡愁一字所能解释的。
记得2007年在上海带法国同学吃饭,他们尤其震惊于那些藏身于某高楼大厦某层貌似低调却人声鼎沸的餐馆,如此奇异的布局和惊喜的空间转换绝不可能在巴黎发生。巴黎的餐馆以良好的秩序分布在城市被固定认知的空间体系里,可能几百年都没有变动过。反映在其他的城市生活中,法语也以其完美的精确性定义和彼此隔绝了公共空间的类型,比如FNAC所界定的商业形式和老佛爷之流绝不相同。所以,每次被问到上海哪里有类似FNAC的商业设施之类的问题就很茫然。
反观当代中国城市,其仿若浑然天成的混合性大概是法国人在规划和设计概念里才敢想象和追逐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里我们习以为常的享受着如许“非正式”的幸福生活,不懂得珍惜甚至批判及改造之,直到来了巴黎才知道悔之晚矣。
比如,暴雨突至的时候能及时涌现出许多卖伞的人。夜半腹中空空略走几步楼下街口就有排档,更懒的话打手机即可服务上门。嫌出租打表略贵时可以找黑车坐或者拼车。无限制下载还能买盗版碟看最新电影。大部分商店不到晚上十点根本不舍得关门。夏夜里不仅有整摊西瓜还有西瓜整车。无数快递公司的电话等候你在需要时拨响。即使要小搬家,也可以转弯到工地上寻几个民工。车钥匙丢了推着走几步就能找人帮忙撬开。世俗琐碎鸡毛蒜皮等等,包含着何等贴心的幸福啊。即使从学术角度说,虽然中国式居住小区都有围墙封闭,事实上倒是少见被严重隔离的问题街区。新天地对面依然有里弄杂院,棚户区中间也能见缝插针地起高楼。混合性几乎被完美地诠释了,虽然很可能不情不愿。
所以我多么讨厌那座看似光鲜精致的新乌镇,并继续由衷地热爱着烟火气十足的非正式城镇生活,不管它是旧式的传统的,或是混合的杂乱的后现代的都好,我盼望着街上有人吵吵架,回家路上有地摊逛,或是墙角能够钻出一只猫。记得和一个来自埃及的女建筑师聊天,说起她住在巴黎的东北角。我谨慎地表达了担忧,她表示理解,然而她喜欢和人民群众呆在一起。后来我一直颇为后悔,我特别想说我也是喜欢的。因为若以忧心忡忡的爱国者自居,却其实不爱或嫌弃这个国家的民众,那么国家又爱来作甚呢。当特意自我隔离到某个小众的位置上时鸟瞰人间时,就已经不懂得平凡大众的真实需求了。以知识来划分阶层,和以财富来划分阶层同样可怕,尽管有社会就必然有阶层。我不爱LV不抵制日货也不拍艳照但我表示理解你爱LV抵制日货拍艳照的行为。在我眼中,具备多样性的人间才是可爱又有趣的人间,不必每个都去认识沟通,但作为纯粹的观众也很快乐。
其实无论是城市还是人,带点烟火气息的趣味和血性总是比冷冰冰的理智和装B要可爱的多。我从未被学富五车高谈阔论的文化人所迷惑过,却总是为那些朴素天真甚至有些小幼稚小笨拙的细节而动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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