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繁华的背影

  形容金陵王气,诗人李白的两句诗最直白,“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就是说这地方应该出皇帝。金陵王气为那些想在南京这地方有一番作为的人,提供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它的潜台词就是老子受命于天,此地既然有了王气,那就不是我想造反,想斗胆在这称皇帝,而是天命不可违。三国时期,孙权最后一个称帝,迟迟不敢称帝的重要原因,是觉得自己还名不正言不顺。他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曹丕和刘备都称帝了,时机已绝对成熟,才颤巍巍地建立了东吴,打出了自己的帝号。

  相对于中原王朝,所谓金陵王气,其实就是觊觎天下,堂而皇之地想搞分裂。在中国的大历史上,长江流域向来受制于黄河流域,听命于来自北方的中央政府号令。金陵王气的提出,大有挟长江以自重,与黄河决一高低的意思。对于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北方来说,金陵王气是一个潜在的不安定因素,是一个提醒,是一个警告,通常情况下,北方中央政权不太能够容忍这个所谓的王气。好在事实上,金陵王气真正对北方构成威胁的机会并不多,南京虽然被誉为十朝古都,更多的也只是维持着一种偏安的局面。作为首都,南京真正能对全国发号施令,行使中央政府的权威,似乎也只有在明朝初年,以及国民政府定都南京的那几年。更多的情况下,南京政府只有半壁江山,要不就是流亡政府的所在地,西晋不行了,于是在这里有了一个偏安的东晋,明朝要完蛋了,又有了一个短命的南明。东晋和南明以南京为首都,都是因为中原王朝遭受了北方少数民族的入侵,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金陵王气已不仅仅是搞分裂了,而是为了恢复失地,恢复汉人的天下。这时候,金陵王气成为汉文化的支撑点,南京也成了汉人政权的最后堡垒。长江文化和黄河文化的对立已不复存在,两种文化被迫在这里交流,不得不在这里融合,金陵王气实际上成为了团结汉人的口号。

  自古以来,金陵王气一直遭到大家的质疑。南京在历史上有过无数次保卫战,几乎没有一场以胜利告终。在这里住过六七年的唐诗人李商隐,为此大发感叹,“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自从东吴的最后一位皇帝孙皓“一片降幡出石头”之后,一个接一个的亡国皇帝就再也没有间断过,别处也有亡国皇帝,可是说起名气的响亮程度,怎么也没办法与南京的这几位相比,譬如搂着妃子一起跳胭脂井的陈后主,譬如能写一手好诗词的李后主。没有一个古老城市能像南京那样适合聆听亡国之音,也没有一个城市能拥有那么多的可以让人津津乐道的亡国故事。

  相对于金陵王气,亡国之音更像是响彻在这个城市上空的主旋律。六朝金粉,秦淮风月,既然亡国不可避免,醉生梦死也就成了此地的历史常态。换句话说,醉生梦死既是亡国的原因,也是亡国的结果。

  南京难免一种失落情绪。历史上这里不止一次地做过首都,故都情结已经深深地埋入了民心。长期以来,南京一直是长江下游的第一重镇,有着别的城市所无法撼动的地位。远的不说,就说明清,搁在大明朝,皇城北京下来就应该轮到南京,在清初,江南省地居藩首,南京是江南江西河南总督的所在地,署理今天的江苏安徽江西河南四省的军政事务。再后来,又是两江总督所在地,管着江苏安徽江西和上海,在这里坐上了头把交椅,那可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封疆大吏。

  江苏和安徽在康熙年间分家后,安徽布政使司曾长期寄居在南京,也就是说,虽然已经是两个省,安徽的行政官员仍然对南京依依不舍。掌一省之政的布政司又称藩司,相当于今天的省长,主管一省的民政财政和人事大权,很难想象安徽的布政使大人,竟然就能赖在南京办了差不多100年的公差,对安徽实行遥控管理,一直到乾隆二十五年,也就是1760年才搬到安庆去上班。南京对安徽的巨大影响至今仍然可以见到,很多安徽人都习惯到南京来购物,有了疾病也喜欢到南京来求医治疗,这颇有些像后来的苏州无锡常州一带对上海的态度。历史形成的认同感,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形成,一旦形成也就不会轻易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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