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北京T3航站楼。这时的机场退潮般地恢复了冰冷的金属质感，两位穿着黄色工作服的清洁工在默默地打扫。

　　斯蒂芬。魏金斯(Stephen Wilkes)在天桥上轻轻按下了快门，为得到这一幕，他已经等候了几个小时。

　　约定的时间刚到，我便径直穿越旋转门走进酒店大堂。左面休息区三三两两坐了些老外，其中靠外一桌坐着一位穿着齐整、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斯蒂芬应该就这么高。”我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想起斯蒂芬一张拍摄于中国的相片——镜头穿越人群的肩膀，定焦在远处的身影——我从他取景的视角猜想着他的身高，同时心里想着：“这人的打扮可完全跟摄影师搭不上边。”我往前走了十米，拨通了斯蒂芬的手机。

　　那位穿着齐整、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苏打水，从米色的西装内袋中掏出手机，“我坐在靠近门口处。”他电话里的声音总是热情饱满。

　　“您看上去可不像一位摄影师。”在握手的时候我说。他笑起来也彬彬有礼，“穿着整齐往往能给人信任感，我喜欢这样。很多时候，我需要说服别人让我拍一些照片，我需要人们的信任。”斯蒂芬。魏金斯(Stephen Wilkes)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或者银行的数据分析师，但他的确是一名摄影师，一名美国顶级的商业艺术摄影师——用相机做诗的人。12岁那年，斯蒂芬拥有了第一台显微镜，突然有一天心血来潮，他尝试着用相机对着显微镜的目镜拍了一张照片。“从此，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从那天起，摄影成了我活着的目的。”

　　坐下来，他打开电脑向我展示他用相机记录的“相隔三十年的中国”。

　　“我的第一次中国之行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初冬，第一站当然就是北京。”

　　当时，离中美正式建交还有一小段日子。纽约著名的私立大学雪城大学的大二学生斯蒂芬随校访问中国，旅行的主要目的是了解这个遥远国度多种多样的艺术。对于年轻的斯蒂芬来说，当时的中国简直是世界的另一端，而透过相机所观看到的这个国家，更为神秘却也更为熟悉。

　　“我记得一个早上，我穿着一件非常典型的西式衣服——一件滑雪羽绒夹克在街头散步。几分钟后，我周围的人们纷纷开始驻足打量我。”三十年前的中国人对斯蒂芬这样的蓝眼睛大鼻子充满了好奇，就像斯蒂芬对当时的中国人的着迷一样，“我继续走着。猛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大概有百来号人跟着我走。我于是停下脚步，人群渐渐围拢来。我听到突然有人用英语大声地说：”你好，朋友！你的国家，我的国家，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对我来说，这是非常令人动容的一刻，就像是被中国人民紧紧拥抱着那样温暖。

　　“斯蒂芬从电脑里调出两张照片，说道：“我得跟你说说这两张照片。”一张是穿着鹅黄色的毛衣正在起舞的一位年轻女孩，她微笑地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中。另一张是一位正在灯光下加工一件工艺品的老伯，他透过老花镜正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刀下的作品。“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中国所看到的是，无论是这样年幼的孩子，还是如此高龄的老人，他们所散发的专注的精神却是惊人的一致。有这样的专注精神的民族，难道不应该变强大吗？”

　　斯蒂芬回国后，一次次跟朋友们描述他在中国的所见所闻，一次次地向朋友作出中国将会变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预言。“当时很多人不相信，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一次次去那个遥远的国度。”对于那些疑问，斯蒂芬的回答是，你只能亲自去中国看一看。“而那些还没有机会环游中国，或者对于在这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没有概念的人们，我相信只要他们来到北京，就足以被其所见所闻给震慑住。这里的人们、建筑、文化、饭店当然还有奥运会比赛，足以扫清人们过去对中国的印象！”

　　1978年的旅行，斯蒂芬无意间看到的一幅卷轴山水画，于是始终心心念念着画上的桂林山水。2001年他再次来到中国时，他已经能自由地在中国旅行，桂林、杭州、黄山等等“不可思议”的中国风景都成了他感兴趣的题材。说话间，他指指自己的膝盖，问我：“你有发现他们有时候还在颤抖吗？”那是因为他刚刚从黄山回来，在山顶上歇了一晚之后脚夫已经返回山脚，他和助手两人便硬生生把几十公斤的器材从山顶给搬了下来。

　　三十年后，同美国诸多巨型企业的长期合作已经把斯蒂芬造就成“以时间计工”的著名商业摄影师。但很多时候，他更愿意推开诸多活计来到中国——“每一次来中国都是心灵的假期。”爬黄山、游漓江、逛西湖时的斯蒂芬只为自己拍照。

　　近两年来中国时，斯蒂芬更多关注急速变化的城市景观。“以北京为例，这个城市正跟中国其他地方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发展，也同时正在面临失衡的问题。”斯蒂芬的人生准则来自祖父常说的一个比喻：“人生就像是棒球赛，打过三百分时不能太得意，只打了一百七十五分时也不要太难过。永远将你的情绪控制在一个平衡中。”中国城市的“高速进化”模式无疑让斯蒂芬担忧：“北京城拥有悠久的历史，因此显得更为脆弱。古老的智慧永远都是源自过去的岁月和经验。我希望中国能够认识到过往的重要性，同时能在未来铭记历史。过去和未来，缺少任何一方都将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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