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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Facebook到Twitter:“数字化亲密”的美丽新世界

  公元2006年9月5日,马克·扎克伯格改变了Facebook的运行方式,一场"骚动"也就此引发。

  推用户一把

  就在两年前,这位明眸大眼的24岁CEO在哈佛大学的宿舍里创建了Facebook,转眼间用户就达到900万人。及至2006年,Facebook页面上发布的学生个人消息已是铺天盖地,从最爱的电视节目名单、是否在约会(以及跟谁)、爱听什么音乐,一直到他们加入的各式各样的"群组"(比如"《欲望都市》粉丝团")。他们不分昼夜随时发布"状态更新"来解释心情——"讨厌礼拜一"、"翘课了,宿醉还没醒"……每次派对结束,他们就会晃回宿舍把众人滥饮狂欢的照片传上主页,乃至随后的第二天整个早上都在网页上乐此不疲地评价照片上彼此的惨状。Facebook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公共空间——学生用它来关注周围同学的近况,查看每个人在做什么。

  但是当时的扎克伯格明白,Facebook还有一个重大问题,那就是它需要用户进行大量主动浏览。的确,你的好友每天都会在个人主页上增添些新的八卦,有时候甚至还会透露些重大花边,比如在惨遭女友抛弃之后把"个人状态"改为"单身"。但是,除非你每天把所有好友主页通通访问一遍,否则你可能要过几天乃至几周才会发现这些新闻,甚至可能完全失之交臂。浏览Facebook就像不停地把头探进人家的房间,看看她在做什么。这个行动要费点力气,需要你事先想到。因此,Facebook某种意义上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内在的私密性,原因很简单:假如你有200个Facebook好友——这个数字很平常——你根本没有时间每天不停地关注每一个人。

  "这是非常非常原始的,"上个月采访扎克伯格时他对我这样回忆道。于是他决定对Facebook进行"现代化"。扎克伯格开发出一种叫做"News Feed"的东西,这是一种能主动把用户主页上的变动向所有好友广播的内置功能。学生们再也不用把时间花在转来转去检查朋友的主页更新上了。现在他们只需登录Facebook,然后就会看到News Feed:一个类似18世纪社交界新闻公报的页面,上面列出了所有好友的最新动态,全天不停更新,一网打尽所有八卦。用扎克伯格自己的话来说,就像是"一股由生活中发生的点滴事件汇聚而成的涓涓细流。"

  于是在9月的这天早上,学生们一觉醒来发现了News Feed。他们的第一反应基本上都是——陷入恐慌。现在你页面上的任何一点小变化立刻就会在几百个朋友当中传开,包括那些可能让人尴尬的消息:蒂姆和丽莎分手了,佩萨德跟马修不再是朋友了,等等。还有某人抓拍的醉酒照片,标着名字上传到网页上。Facebook原先的那一丝隐私痕迹已经全然不见了。学生们发现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场巨大的开放式party中,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其中,你可以偷听到每一个人正在说的每句话,而且无休无止!

  "当时每个人都吓坏了,"本·帕尔最近向我描述当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是西北大学的低班生。让帕尔特别生气的是根本没有不运行News Feed的选项,用户不能选择进入"私密"状态让自己的信息不被公开。他创建了一个Facebook群组,要求扎克伯格要么放弃News Feed,要么为用户提供隐私选项。一位加州学生告诉纽瓦克的《明星纪事报》说:"Facebook用户们真的觉得它正在变成互联网上的'老大哥'(乔治·奥威尔小说《1984》中无处不在、监视一切的控制者——译注),记录人们的一举一动。"另一位学生附和说:"老实说,我不需要知道也根本不在乎谁谁谁跟谁谁谁分了手、谁谁谁跟谁谁谁成为朋友这些事。"到第一天的中午时分,有1万人加入了帕尔的这个群组,第二天它的成员已经达到28万4千人。

  这种反应出乎扎克伯格的意料。他很快作出两个决定:一是给News Feed添加一个隐私功能,让用户能够决定什么样的信息可以公布;但他的第二个决定是除了这个新功能之外保持News Feed原样不动。他猜想一旦人们习惯了News Feed,震荡逐渐平息之后,他们会喜欢上这个新玩艺。

  他猜对了。几天之内,舆论浪潮完全倒了过来,学生们开始给扎克伯格写伊妹儿告诉他,News Feed让他们获得了凭过去随机浏览永远也无法知晓的信息。News Feed传播的种种琐事让他们有了更多的谈资——当他们在课堂上或者在party上碰见朋友,会开始问,"你为什么讨厌基弗·萨瑟兰啊?"新潮流传播得更快了。当一个学生加入了某个群组,不论是宣告自己成为酷玩乐队的死忠或是希望为绿色和平组织提供志愿服务,她的所有朋友都会马上知道,很多也会随之加入其中。用户对于隐私问题的担忧仿佛在几天内消失了,因为用户已沉浸在能如此近距离地了解朋友所带来的兴奋感之中。(几乎没有人停用Facebook,绝大多数人仍然用News Feed发布几乎全部的个人信息。)专家们曾预言Facebook会毁在News Feed上,然而事情正好相反,News Feed引发了这个网站大规模的膨胀发展。在News Feed风波过去几周后,扎克伯格将Facebook对普通公众开放(此前只有学生才能注册),Facebook继续迅速成长。今天,它的用户已经达到了1亿人。(译注:据2009年1月9日Facebook公布的数据,其全球用户已达1亿7500万人。)

  当我同扎克伯格谈起此事时,他认为News Feed是Facebook成功的核心所在。"Facebook一直在努力超越极限,"他说。"有时这意味着要推用户一把,让他们去习惯那些还没有习惯的东西。很多时候,这就是一个社会规范跟上技术发展脚步的过程。"

  总的说来Facebook用户并不认为自己需要经常地、实时地了解其他人在做什么。但是当自己身处这种无处不在的信息中时,他们觉得十分有趣甚至流连忘返。这是什么原因呢?

  环境知觉

  社会科学家给这种不间断的网络联系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环境知觉"(ambient awareness)。他们说这就好像现实生活中我们与某个人距离很近,可以用眼角余光观察他的种种小动作,比如肢体语言、叹气、无意中的嘀咕等等,并借此了解这个人的情绪。

  Facebook已经不是唯一提供这种网络互动的站点了。在过去的一年中,一种被称为“微型博客”(microblogging)的工具正在蓬勃兴起,它们的功能就是将你正在做的事源源不断地发布到网上。这个现象同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博客”有很大的区别,一条博文常常是一篇书面文章,有时会很长,比如表达一个观点、讲一个故事或是进行一番分析等等。但是这种新型的“微博”却不是这样:它们要短得多,频繁得多,也无需特别考虑周详。最受欢迎的新工具之一就是Twitter,这个提供短消息服务的网站专门帮助它200多万用户向好友发布俳句长短的消息更新——每条限于140个字符以内,跟手机短信差不多——内容则是描述他们正在做什么。还有其他的工具专门报道你旅游行踪(Dopplr),或是帮你迅速把成组的照片、视频乃至正在访问的网站发布上网(Tumblr)。甚至还有工具专门播报你所在的位置。今年7月,当带有内置定位功能的新一代iPhone手机上市时,多达100万的用户纷纷开始使用Loopt,这种手机软件能自动向你的朋友通报你所处的精确位置。

  对于许多人来说(尤其是那些30岁以上的人),如此事无巨细地描述你的一举一动简直荒唐可笑。为什么要让朋友们关注你的鸡毛蒜皮?而且反过来看,你又能吸收多少他们发表的日常琐事?这种环境私密度(ambient intimacy)的提升看起来就像是现代人的自恋倾向提升到了一个新的、代谢旺盛的极端——那满脑明星、相信自己的片言只字都光芒四射值得世界瞩目的一代人,终于找到了表达自我的终极方式。特别是Twitter,自从它上线以来始终面临着无休无止的批评。“究竟有谁会在乎我一天24小时都在做些什么?”阿历克斯·宾姆,《波士顿环球报》的一位专栏作家上个月在一篇关于Twitter的文章中质疑道。“连我自己都不在乎。”

  事实上,我所采访的很多这些“环境知觉”工具的最忠实用户也承认,他们最初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做出这种工具来。本·哈雷,西雅图某软件公司的一位39岁的文档专家对我说,去年当他第一次从某位“潮人”朋友那里听说Twitter的时候,他的第一印象是这玩艺很蠢。但是有几个朋友决定试用一下,于是在他们催促之下哈雷也加入其中。

  哈雷每天都登录自己的帐户,朋友们一行两行的更新在网页上长列出来。他一天会查看几次,有时甚至一小时看几次。那些消息确实相当平淡。一个朋友写自己开始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另一个会写些零碎杂感,比如“我真烦那些在公车上剪指甲的人”,还有一位,每次她做三明治的时候都会Twitter一条——而她每天都做一个三明治。每条这种所谓的tweet(译注:英文中tweet意为鸟鸣)都是如此之短,几乎毫无意义可言。

  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变化出现了。哈雷发现自己渐渐能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感觉到朋友们生活的韵律。当一位朋友患上病毒性感冒,他可以从她的Twitter更新中看出她病情的加重,以及最后她终于度过最难受的阶段开始康复。他能感受到朋友们工作中经历的挫折烦恼,也能感受到他们取得重大成功后的喜悦。就连每天一次的三明治日志也很神奇地变得富有魅力起来,他已经习惯每天中午都看到它如同节拍器一般从网络中冒出头来。

  这就是环境知觉的悖论。每条小的更新,每一条单独的社交信息,本身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十分平庸的。但若假以时日,当它们汇集起来,这些小片段就渐渐接合成一幅细致得惊人的、描绘你朋友或家人生活的画卷,就像成千上万个点构成的一幅点描派画作。这在过去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朋友会专程打电话给你描述她吃的三明治是什么样子。用哈雷自己的话说,这些环境信息就好比“一种超感知觉”,一种弥漫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看不见的存在。

  “就好像我能远远地感应到每个人心中所想,”哈雷解释说。“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我觉得看到了朋友们身上一些很真实的东西,仿佛我眼前有他们的智能投影一样。”它还能带来更多现实生活中的人际联系,因为每当哈雷圈子里的某位成员决定去泡吧或是去看乐队演出,并就此发表了Twitter,其他人就能看见,然后有些人就会决定顺道一起去看看——自发的社交就此产生了。不仅如此,当他们碰面的时候,感觉就好像根本不曾分开一样。他们不需要问:“嗨,最近你在忙什么呢?”他们已经知道答案了。相反,他们会开始讨论某位朋友那天下午Twitter过的话题,就像重新拾起一次中断了的谈话一样。

  Facebook和Twitter带来的改变也许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但是用通信工具制造一种“在一起”的感觉,这个创意已经出现了好一阵了。日本社会学家伊藤瑞子首先在手机用户中注意到了这一现象:在不同城市工作的情侣常常会整夜互发短信,汇报自己的点滴动态:“我在喝红酒”、“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这么做,部分是因为打几个小时的手机既不舒服也不经济,但是他们也发现这种来来回回的短消息比一通电话更能让人感觉亲密无间。

  “这是一种聚合现象,”前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信息科学教授、现任Yahoo首席科学家的马克·戴维斯告诉我。“并没有一条最重要的消息。就像你跟别人坐在一起时你一眼望过去,对方朝你微微一笑;你坐在这儿读报纸,做些琐碎的事情,同时也让别人知道你觉察着他们的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亲身体验的人很难理解它的原因。单独去看一个陌生人的Twitter或是Facebook更新会觉得很无聊,因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关注上一天,它开始有点儿像篇短文了;关注一个月,它就变成了一部小说。

  你还可以认为,日益流行的网络环境知觉也反映出人们的社交孤独症,也就是罗伯特·普特南在《独自玩保龄》(Bowling Alone)一书中所研究的、现代美国社会普遍存在的与他人孤立的现象。工作的流动性要求人们为了职业而更加频繁地迁移旅行,远离家人和朋友,日益增多的自由职业者更是常常终日独处。因而“环境亲密感”(ambient intimacy)就成为一种让人感觉“不那么孤独”的办法。不止一位Facebook和Twitter用户都曾对我说起过这一点。

  扩大的社交圈

  去年我决定试用一下Twitter。一开始还没有人可供我关注,朋友们都没开始用Twitter。不过某天我在网上Google的时候偶然点进了珊侬·席瑞的博客。她是佛罗里达州的一位32岁的猎头顾问。我注意到她也在使用Twitter,而且发布的消息都很有趣:她常常会贴出用手机拍摄的她两个孩子的照片链接,或者是她自己做墨西哥菜的视频,甚至还会连载她出差遇上飞机晚点在机场抓狂的事。一时兴起,我就开始“关注”她的更新——在Twitter上这只需鼠标轻轻一点——直到现在她仍然在我帐号的好友名单里面。(Twitter帐号可以是“私人的”,只有受邀请的好友才能看到其中的更新;也可以是公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席瑞的twitter是公开的。)上个月我登进Twitter,发现她的网络关系已经发展得极其庞大:她目前在Twitter上“关注”了677人,在Facebook上还有442名好友。老天爷,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怎么可能同时关注这么多人?这些人究竟是谁?带着这个问题我给她打了电话。

  “我有一个原则,”她说。“那就是我必须知道你是谁,或者我要认识你才行。”这就是说,她关注的对象是她的亲朋好友和一道工作的同事,以及她通过朋友们的网络而认识的一些有趣的人物。同很多经常上网的人一样,她也关注一些自己并不认识的人——不过几个月后即使她同他们素未谋面,他们彼此已经完全不觉得陌生了。

  我问席瑞她是怎么分配时间来上网关注这么多人的。简单算算都不可思议,毕竟只要她那1000位网友每人每天更新几条消息,最后她这一天就要过滤几千条社交信号。若是一天收到几千封电子邮件,你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席瑞指出了一个其它很多人也说过的事实:这些环境知觉工具并不像电子邮件那样需要人动脑思考。电子邮件需要你停下其他事情来点开邮件、思考评估。它是私密的;对方在要求你付出百分之百的注意力。与此相反,环境信息在同一个页面上列出长长的一排,它们并不是真正指向你一人。因此它们是可以快速浏览的,就像报纸标题一样;也许你会每条都读,也许你会忽略一部分。席瑞估计了一下,她对Twitter上的信息流的主动阅读只需要每个小时的一小部分时间。

  不过她说,在网上她变得喜欢结交朋友了。“很有意思的是,在这些所谓的‘社交媒体’出现之前,我总说自己不是那种五湖四海广交朋友的人物,”她对我说。“我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旅行,又有两个很小的孩子,因此要想计划做点什么、参加很多社交活动是很困难的。但是我随时都可以twitter,随时可以贴出拍下的照片,保持社交联系。”她停了停,接着说道:“Twitter这一类工具实际上让我有了一个更大的社交圈子,我比过去认识了更多的人,对人们的了解也更深了。”

  我发现同样的变化也发生在我的身上。在关注了席瑞一年之后,我对她生活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我对我两个在加拿大的妹妹的了解——我同她们只是每个月通一次电话而已,而当我给席瑞打电话时,我知道她最近有些偏头痛,已经持续了三天,于是我跟她的通话就从问候她现在有没有感到好些开始。

  网络环境知觉无可避免地会引起这样一个好奇的问题:这种网络联系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关系?在Facebook上有几百个“好友”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些“好友”究竟是什么人?

  邓巴数字

  1998年人类学家罗宾·邓巴指出,每个人一次所能认识的他人数量是有一个上限的。邓巴注意到,人类和猿类都通过某种互相梳理的行为来发展社交联系:猿类的方式是互相抚摸皮毛,人类的方式则是交谈。邓巴的理论认为,猿类和人类的大脑都只能处理数量有限的梳理关系:只有当我们在社交性的梳理上花了足够多的时间——闲聊、交流八卦消息等等,对于猿类则是互相找虱子——我们才会觉得自己真正“认识”某个人而能将其称为朋友。邓巴观察到,猿类群体的数量往往不超过55名成员。由于人类大脑容量比猿类相对更大,邓巴计算得出我们的最大社交关系数量也更多一些:平均在150人左右。的确如此,心理学研究已经证实人类群体在达到150人左右时就自然减缓增长,因此150又被称为“邓巴数字”。那么,与过去相比Facebook和Twitter用户能轻松地关注更多人,他们的邓巴数字是不是更大呢?

  在采访过一些网络社交极为活跃的人士之后——他们通过网络关注数百乃至数千人——我发现这个问题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有许多人坚称自己真正的亲密关系圈——他们的密友和家人——并没有变大。频繁的网络交流让这些关系变得丰富无比,但是并没能增加这些关系的数量。深层次的关系依然取决于面对面相处的时间,而一天里只有那么多小时供你与人相处。

  不过,发生真正的社交爆炸的是这些用户的“弱连接”(weak ties)——比如关系一般的熟人、了解不太多的朋友等等。他们可能是你在一次大会上认识的某人,或是某位刚刚在Facebook上把他们加为好友的高中同窗,或者是在去年节日party上认识的某人。在互联网时代之前,这类熟人通常会很快消失于你的注意力之外。然而如今,每当他们当中有人把一条个人信息发布到你的Feed之上,你便不啻于收到一个宣告其人存在的提醒。我对此是有切身体会的。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有几十位我10年前在多伦多认识的同事相继把我加为Facebook好友,于是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正在阅读他们那漫无边际的评论和状态更新,不时与他们进行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有趣谈话。这样我的邓巴总数达到了301:Facebook上254个,Twitter上有47个。这个数字比没有采用网络科技时要翻了一番。然而只有20个人是我的家人或者我的密友。其余的都是“弱连接”——网络技术维持着我与他们的联系。

  这种弱连接的快速增长可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社会学家很早就发现,“弱连接”能极大地增强你解决问题的能力。比方说,假定你正在求职并向好友们求助,但他们可能帮不上多大的忙,因为他们同你太相像了,很可能手中并没有多少你不知道的求职线索。反倒是在关系网中距你较远的熟人会有用的多,因为他们触手伸得更远,而他们与你的交情依然足以使之愿意为你提供有用的帮助。

  很多活跃的Twitter用户——那些隔不多久就蹦出一条睿智闪光的帖子、吸引到几千人关注的Twitter使用者——正在毫不掩饰地享受着这个道理带来的便利,他们用自己规模庞大的网络关注者作为迅速解答任何问题的超级工具。劳拉·弗芮顿是一位社交媒体顾问,在Twitter上她可谓是一个小小的明星了——她的关注者有5300人之多。最近她发现自己的会计师在填报去年的税务时出了纰漏,为此感到恐慌不已。后来她登录Twitter,把这件事简单地描述了一番,然后在10分钟之内,她的“网络听众”就为她提供了有关请律师和聘请更好的会计师的线索。弗芮顿对我开玩笑说,现在但凡要买价值50美元以上的东西,她一律先上Twitter听听热心网友们的意见。

  “我把整个儿生活都外包出去了,”她说。“在Twitter上,我能在六分钟内解决任何问题。”(她还有另外一个Twitter帐号,这个账号是私密性的,只面向由家人和闺密组成的一个小得多的圈子,她称之为“我的小秘密”。很多人告诉我他们也采取了这个策略:一个帐号专属于“弱连接”,另一个帐号用于关系更深的人。)

  但是,这种不加节制地扩充“弱连接”也可能构成问题。正如一些批评家所担心的,假如你要通读几百个人每天更新的有关他们在跟谁约会、心情是否高兴等等信息,这可能会把你的情感精力稀释得很薄,使你在面对真正的亲密关系时反而没有足够的情绪来作出反应。心理学家很早就已发现,人可以同虚拟的人物发展出一种“准社交关系”,比如同电视剧或是书中的人物,或是同我们在杂志上看到的离现实生活甚远的明星等。“准社交关系”有可能会占去我们邓巴数字中的一部分,于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友人就可能被挤掉。哈佛大学伯克曼互联网与社会研究中心的研究员达娜·博伊德曾经对社交媒体做过长达10年的研究,今年春天她发表了一篇论文指出,像News Feed这类环境知觉工具可能正在塑造出一种类似“准社交关系”的全新型人际关系——尽管我们在社交网络上密切地关注着一些遥远人物(比如安吉利娜·朱莉)的私密琐事,但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博伊德对我说:“我们在一个feed上订阅的信息同我们从深入的社交关系中得到的信息并不一样。”她本人对此也有所体会。她在网上有着许多仰慕者同她保持着一种准社交关系。“最近我病得非常非常厉害,我在Twitter和我的博客上写过我的病情,然后就有很多人给我留言告诉我该怎么按照医疗体系就医,或是留言说‘嗨别怕,我颈椎刚刚骨折呢!’而我在想:‘你确实人很好,愿意帮我的忙,但尽管你觉得你了解我,实际上你并不了解。’”博伊德叹息道。“他们可以观察你,然而这跟了解你是两码事。”

  当我采访Flickr(一家著名的图片分享网站)创始人卡特琳娜·菲柯的时候,她还向我指出另一种更加细微的危险:由于可以非常方便地通过网络关注友人的消息更新,有些时候她甚至懒得去亲身拜访她的朋友了。“有一次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一个朋友她的孩子已经从出生长到1岁了,我还只是在Flickr上见过照片,”她说。“之前我曾经想过,我真是该亲自登门拜访他们一次了。但有点奇怪的是,我觉得Flickr已经满足了那种让你想去认识他人的需求,所以我没有感觉到那种迫切感。但这时我突然想到,噢,这可不够!我应该亲自去看看!”她在网上关注着大约400人的生活动态,但是她怀疑其中很多关系就像面巾纸一样脆弱。“这些技术使你能向更广的人群撒播友谊,然而洒向这片更加广阔的人群的友谊已经变得稀薄了很多。”

  想象一下,永远不会同某人失去联系是怎样一种感觉?今年的一个夏日清晨,在本地一家咖啡馆里我听到一位年轻女士向她的朋友抱怨近来发生在Facebook上的一起风波。她名叫安德丽娅·阿罕,是一位27岁的餐厅老板。她告诉我她发现高中时的朋友把她的旧照上传到了Facebook上,还标上了她的名字。这样一来在Facebook上搜索她的时候这些照片就会自动出现。

  她非常惊骇。“我想,天哪这些照片可糗到家了!”阿罕抱怨不已,她的朋友坐在一边同情地看着她,一边品着咖啡。“照片上我穿着那些难看死的90年代的衣服,看上去就像个大傻瓜。我心想,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又回到我的生活里?我都10年没见过你们了。我已经不认识你们了!”于是她开始怒不可遏地除去照片上的标签——删除她的名字,这样搜索时它们就不会显示了。

  更糟的是阿罕还遇见了Facebook上常有的倒霉事件:前任情人“阴魂不散”。她不久前刚同男友分手,但是她没有在Facebook上取消两人的朋友关系,觉得这么做有点太绝情了。然而很快前男友又搭上了另一位女子,这对新情侣开始在前男友的Facebook页面上公开聊天。有一天,阿罕警觉地发现那位新女友正在引用阿罕过去发给男友的私人电子邮件中的内容;她怀疑他把自己的邮件拿给新女友看了。这种奇特而微妙的感情游戏只有在Facebook中才能发生,而这让阿罕十分抓狂。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玩意简直是疯了,人们该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别老是想着关注他人的一举一动、花边八卦,”她说。

  然而阿罕知道她不能就这么从她的网络生活中抽身走掉,因为她在网上认识的人并不会因此就停止谈论她或是不再贴出不雅照片。她必须得留在Facebook上,哪怕只是为了监视人们在如何谈论她。这是我最经常听到的一种抱怨,抱怨的大多是20多岁、Facebook出现时还在读大学的人,他们的成年生活从一开始就不曾离开过网络知觉。对他们来说,融入网络生活是不可以选择的。如果你不融入,其他人就会来定义你的形象。于是乎,你频繁上传自己的照片,发表自己的看法,更新自己的关系状态,宣布此时此刻正在做啥啥啥——仿佛就是为了确保这个网络版的自我准确无误,或者至少是按照你的愿望而出现在世界面前。

  美丽新世界

  这就是这种新型环境知觉的终极效果:它让人们再次处于小镇生活的节律中,生活里的每个人都对你知根知底。对这一点体验得最为深切的当数大学里的年轻人:由于身边90%以上的人都在使用Facebook,他们要想不参与其中会特别困难。泽妮普·图弗茜是马里兰大学巴尔的摩县分校的一位社会学家,她一直在研究大学生年龄的用户如何应对环境知觉的世界。她告诉我,很多大学生运动员都曾经违纪偷跑出去参加party,并会违反队员不准饮酒的禁令。可是后来拍照手机和Facebook出现了,学生们会把party上众人狂欢滥饮的照片贴到网上;机智的教练们便会指认出是哪些家伙违犯了纪律。一开始运动员还试图反击,每次party过后的第二天清晨他们会在宿醉未醒的头昏脑涨中爬起床来,上网删掉照片上标记的姓名,这样教练就搜索不到这些照片了。但是这一招也未能奏效,因为有时教练会在半夜两点上网,抢在第一时间查看照片。于是后来的party为了保持隐蔽就干脆使出最后一招:参加者禁止携带拍照手机。

  “这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小村子里,撒谎变得很困难,因为每个人都已经知道真实情况了,”图弗茜说。“现在的这一代人从未断过网。他们从未与自己的朋友失去过联络。所以从历史上看,我们正在回归一种更加正常的状态。当你回顾人类历史,你会发现飘一代的生活,不断从一个新关系走向另一个新关系的生活,那其实是非常新的。它是20世纪才出现的。”

  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曾经花费许多年的时间,来研究人类如何适应城市生活所带来的匿名性和劳动力迁徙造成的动荡不安——一个由无数被夺去社会联系的孤独者组成的世界。现在我们面对着的是一个截然相反的问题。实际上,我们现有的环境知觉工具正在扭转互联网初创时期的观念。90年代早期赛博空间刚刚兴起的时候,人们赞颂着这是一个可以让你重新构筑自我身份的地方——你可以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要说变化,现在(网络)变得实名化了,”图弗茜对我说。“当你的受众在不停地关注着你时,你就无法变换身份了。我有个学生,有次她发贴说自己正在下载珍珠酱的歌,然后有人在她的Facebook墙上留言道。‘哦?是吗,哈哈,我了解你,你可不会听那个。’”她笑着说。“你还记得那幅名字叫《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是条狗》的老漫画吗?现在的互联网,人人都知道你是条狗!要是你不想人家知道你是条狗,你最好离键盘远一点。”

  伦敦一位经常就环境知觉工具撰文讨论的咨询顾问,丽莎·雷切特,则是这么对我描述的:“想象一下,假如有一个专门供幼儿园孩子们使用的Facebook,让他们一生都不会跟这些小伙伴失去联系,这对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今天的年轻人已经开始对自己的隐私产生了一种既警觉又无所谓的态度。他们知道自己身处众目睽睽之下,因而尽可能小心地经营自己的网络形象——但同时他们也学会了坦然面对自己可控范围的极限,力所不及时哂然一笑即可。

  人们很容易因为环境知觉工具带来的隐私问题而对它们犹疑不定。但是这种连绵不绝的信息更新还带来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结果:一种更趋于自省的文化。我采访过的很多Twitter、Flickr和Facebook的深度用户都曾对我说起经常性的自我报道行为带来的一个意料之外的副作用。当你每天都要数次停下来观察自己的感受和思绪时,日积月累,这种行为就变得具有哲学含义了。就好像希腊格言中的那句“了解你自己”,又近似心理治疗中的“内观”的概念。(确实,Twitter网站页面上那句恒久不变的问句——“你在做什么?”——也可以读出如同存在一般的沉重来。你在做什么呢?)听众的存在能使得这种自我观照更加敏锐,因为正如我的受访者指出的那样,他们在努力地用一种不仅准确而且有趣的方式来描绘自己的活动:这些状态更新已然成为了一种文学形式。

  社交媒体顾问劳拉·弗芮顿认为,经常发布状态更新让她变成了一个“更加快乐、更心平气和的人”,因为这个过程——比如描述一个可怕的工作日的上午——迫使她客观地去看待事物。“它能够把你从你自己的思絮里拽出来,”她补充说。在一个知觉发达的年代,也许你看得最通透的人,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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