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者”Joachim
而今,东柏林的部分城区已经让人难以同西柏林区别开了。像东柏林段的弗里德里希大街,现在是媒体特别是外国媒体云集以及时尚、购物和旅游的中心,上班的人也大多是西德人。这个区域叫Mitte,在德语里是“中心”的意思。
Mitte历史上曾是普鲁士王朝的宫殿所在地,名副其实的市中心。在柏林的头两个星期,我正好住在这个区域,离亚历山大广场不远的一幢四层公寓房子里。房屋据说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带有浓郁的中世纪味道。房间窗户对面的墙壁上仍可见累累弹孔,右边墙角则是一个破败的残垣断面。
房东Joachim说,这幢房子是二战炮火中少数的幸存者。整幢房子的产权都归一个曾经非常富有的犹太人家庭,他们在战争来临前举家逃往美国,现在住在纽约。1994年Joachim刚搬进来的时候,周边还是一片荒凉,没有商店,没有餐馆,“什么都没有”。一如以前的东柏林。那时的房价很便宜。
他没有想到,这个街区现在成了一个时尚中心和黄金地段,不少雅皮士和外国记者都住在这里。Joachim住的这幢楼底层就被悉数改装成极具个性和前卫的时装店。楼里则住着不少艺术家和设计师。现在的房价已经翻了一番。
Joachim来自东柏林。曾学习戏剧,做过演员,现在是一个独立电影导演。他长得有点像电影里典型的德国军官,身材瘦削,淡蓝色的眼睛。他的英语带着美国口音——他后来告诉我,他曾在洛杉矶生活过四年,进修导演专业。
1989的9月,25岁的Joachim做出了人生中一个重大决定——逃到西德去。他仔细设计了一个“偷渡计划”:申请去苏联的签证,设法逃过边境检查,登上了前往布达佩斯的飞机,躲在机上的厕所里,终于抵达布达佩斯。从那里,他成功地踏上西德的土地。根据当时西德的法律,他成为西德的自然公民。
不过没过多久,柏林墙就倒塌了,东德人可以自由地跨过边境到西德了。历史和他的冒险开了一个玩笑。Joachim的经历,让我想起在查理检查站博物馆看到的东德人试图逃到西柏林的一些照片。通常的一种方式是藏匿在西方访客的汽车后备箱里,以逃过关卡士兵的检查;提供帮助的人或是亲友,或是陌生人,甚至包括西方的外交官。不过这种方法风险很大。
Joachim并不愿意详述早先的东柏林生活,只说当时“当然有很多束缚”,不过作为一个学戏剧的学生,学校的环境“并没有那么糟糕”,偶尔还是有一些创作的空间。到西德后,差不多有五年的时间,Joachim一直住在西柏林。虽然柏林墙已经倒塌,东西德也合并了,但他并不愿意住到东柏林。在心理上,他仍然排斥那个历经千辛万苦要逃离的地方。1994年,Joachim发现了现在住的这幢老房子。他非常喜欢,而且和西柏林的房价相比,东柏林的房子要便宜很多。于是他决定搬回东柏林,一住住到现在,即使在美国学习的四年间,他仍然保留了和原始房东的租约。
作为一名独立电影导演,Joachim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正在为自己导演的一部电影做后期剪辑。因为缺乏资金,进展非常缓慢。这是一个关于警察和杀人犯之间的故事,有一次一起在住家附近的咖啡馆吃早餐时,他对我说,有两条线索,不太好解释。
他也经常做一些自由职业的活儿,如给电台配音、做节目等赚些外快。当然,作为“二房东”出租一间房间,也是为了能增加一点收入。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不慎使一个他不想结婚的女朋友怀上了孩子,而对方坚持要这个孩子。他恐慌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根本无力承担这个责任,生活将从此一团糟。可是孩子出生后,他觉得非常可爱,有了一种做父亲的责任感和喜悦感,生活也没有想像的那样狼狈。他开始变得放松起来。现在每周去看一次孩子。
或许,Joachim并不能代表典型的东德人,他从事艺术,又在美国学习生活过。但是在西德人看来,东西德人之间的差别——即使在两德统一已经17年之后——仍然非常明显。这可以从语言、穿着、举止等看出来。
我相信是这样的。但我更理解,像Joachim这样的东德人试图在新的社会中寻找自己的方向和价值,虽然生活并不容易。Joachim的家离亚历山大广场不远。从广场往东,便是“卡尔马克思巷”(Karl-Marx Allee)。
称做“巷”,其实是一条89米宽的大马路,中间由绿化带隔离,总长2公里。
第一次坐车经过,是鲍豪斯带领的。我的第一个感觉像是回到了前苏联。同北京的长安街一样,卡尔马克思巷依照前苏联模式建成,功能之一是供前东德政府五一国际劳动节阅兵之用。
这条大道建于上世纪50年代,最初的名字叫“斯大林巷”(Stalinallee),也是前东德政府在二战后重建工程的旗舰项目。大道两边的房子多为八层,按照一种被称做“婚礼蛋糕”(Wedding-cake style)的苏联社会主义经典建筑模式建成,据说初衷是为普通工人提供宽敞且舒适的住房。这与北京上世纪50年代受苏联模式影响建成的方方正正的“火柴盒”异曲同工。
1953年6月,斯大林巷成为东柏林一次工人示威运动的聚集地。这场运动波及全东德,差点危及新成立不久的东德政府的领导。运动最终被苏联的坦克和部队镇压,导致至少125人死亡。
1961年后,“斯大林巷”更名为“卡尔马克思巷”。终于,我在这里找到了最浓重的“社会主义感觉”。
我后来又一次坐车经过卡尔马克思巷,是跟Joachim。
我们行驶在没有交通堵塞的宽阔的马路上。那些似曾相识的房子与古色古香的欧式建筑比较起来,实在是缺少美感。我问Joachim觉得两边的房子怎么样。“嗯——,”Joachim顿了顿,“我以前觉得这些房子很难看。不过,当你换一个角度看时,它们也可以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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