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铁路上的芝加哥
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传奇,芝加哥有,郑县也有。
一个“怪物”尖叫着,沿着两道铁轨的尽头奔驰而来,头顶上一溜烟雾喷向天空。不一会儿,响声震耳欲聋,大地不住地颤动,郑县站台上,留着辫子的男人和裹着小脚的女人惊愕得张大了嘴巴,瞬间化为一片“木桩”。这是1904年春天,火车轮子第一次亲吻郑县大地。以前只见过马车、牛车的郑县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涌出古城西门,走过麦地、坟场和沟壑,来到古城西南郊外的火车站,“争睹燃汽之火车,皆惊叹,谓之庞然大物也”。
隔着沧海桑田的100年,我们已经很难了解,当第一列火车驶来时,郑县人的内心受到了什么样的震动。上个世纪初,郑县不过是生活在省会开封身影下的一个普通县城,他们谈论火车有些年头了,六七年来,铁路从汉口渐次铺向郑县,必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当想象和期待数年之后,火车骤然间轰隆隆开到家门口的时候,这必定是郑县轰动一时的大事。郑县的崛起和开封的一蹶不振,也许是近现代中原城市格局最为显眼的变化,一条铁路改变了郑县的历史。
京汉铁路当初为什么放弃了河南的省城,而选择了一座百里外的县城?有人想当然地认为,郑州肯定是处在北京到武汉的直线上。但现实是:处在北京到武汉直线上的,是开封而不是郑州!
张之洞,一个小个子大胡子、“遇事敢为大言”的河北南皮人,被孙中山誉为“不言革命的大革命家”,是他改变了郑州和开封这两座城市百年的命运。
1864年,一位英国铁路工程师来到中国四处游说,建议清政府以汉口为中心修筑四条铁路:东到上海,南达广州,西经四川、云南通印度,北经河南到北京。也就是以汉口为枢纽,建立中国的大十字铁路干线。可惜这位工程师来得太早了点,那时清政府还没有接受铁路,根本不可能考虑如此庞大的设想。
此后,李鸿章、左宗棠、康有为、曾纪泽、薛福成、马建忠、刘铭传等人先后提出自己的设想。1878年,薛福成在《创开中国铁路议》中提出,应该以北京为中心修筑三条干线:向西到太原,向南通开封,向东南达清江浦(今江苏淮安)。然后由清江浦向南连接苏、皖、赣,以至浙、闽、广。刘铭传在他那篇著名的奏章中,则认为中国的“要路”应以北京为中心修筑:向南两条,一经山东到清江浦,一经河南到汉口;向北一条通盛京,向西一条连接甘肃。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清江浦这个名字了,但在火车时代来临之前,这个地方可是中国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清江浦坐落在南北交通主干线——京杭运河与淮河的交汇处。淮河以南是水乡,运河水深岸阔,而淮河以北的运河则水浅河窄,一般只行漕船。旅客商贩们,北上的要坐船到清江换马车起旱,南下也要到清江改走水路,因此明清时的清江是“南船北马”、“北辕南楫”的交会之所,是全国最大的水陆码头,有“九省通衢”之称。同时这里也是漕运中心,明清时的漕运总督均驻于此,是漕运的总站,南方各省的漕船都要在此投文盘验,这里又有“七省咽喉”之称。
由于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清江至北京的线路设想成为人们关注和争论的焦点,主张的人多,反对的人也非常多。反对者认为,清江一向不是通商口岸,铁路一开,这里会比上海、天津还热闹,洋人必定来此建房经商盖教堂,这样一个水陆要冲、南北咽喉就会被洋人所占据。而有了铁路,清江与北京间的千里之遥,变得近如咫尺,这铁路很可能被列强利用,“恐转便敌人来犯之途”,有“引敌”“资敌”之嫌疑。
面对激烈的争论,清政府于1889年2月下令沿海、沿江各省督抚发表意见,结果多数督抚反对,少数态度不明。而时任两广总督的张之洞上书主张修筑芦汉铁路,他的一道奏折使争论尘埃落定。张之洞的高明在于经济与军事并重。他首先从清王朝巨大的贸易逆差说起,认为每年2000万两的逆差是个大问题,如果听之任之,“以后万不可支”,只有在中国腹地修建铁路,使“机器可入,笨货可出”,山乡边郡之产大量出口,从而消解对外贸易中的巨大逆差。
他提出应该首先修建从芦沟桥经河南到汉口的铁路,认为“豫、鄂居天下之腹,中原绾毂,胥出其涂”,有了这条路,则可经井陉修支线到山西,经洛阳修支线沟通陕西、甘肃,还可“东引淮、吴,南通湘、蜀”。这样就可“经营全局”,既便于国防,又“内处腹地,不近海口,无引敌之虑”。
在这道“撬动”历史铁轨的重要奏折中,张之洞甚至设计了芦汉铁路的具体线路:从保定、正定、磁州南下,经“彰(今安阳)、卫(今新乡)、怀(今焦作)等府”,在荥泽口以上,“择黄河上游滩窄岸坚经流不改之处,作桥以渡河”。过黄河后,则“由郑(今郑州)、许(今许昌)、信阳驿路以抵汉口”。
从张之洞设计的具体线路看,他把黄河桥看作修筑芦汉铁路最紧要的环节,整个设计思路都以此展开,大约在当时的技术和资金条件下,他不得不做这样的考虑。而这样以来,当时的河南省会开封就被他轻轻放过了。开封一带的黄河,是著名的悬河,被称为黄河的“豆腐腰”,如果选择从开封建桥,则不但建桥投资大,建成后的风险也非常大。
从这道奏折看,张之洞对黄河相当了解,荥泽口是当时著名的黄河渡口,位于郑州人说的“邙山头”附近。黄河在孟津县会盟镇流出峡谷之后,南岸有黄土堆积的邙山相随相伴,孟津以下,洛阳、偃师、巩义、荥阳,都有土质坚硬的邙山作为河道的天然屏障,直到郑州郊区距花园口不远的地方,邙山才戛然而止,这里就是俗称的“邙山头”,从这儿向东,是黄河南岸大堤的起始点。张之洞所说的“滩窄岸坚经流不改之处”,指的就是邙山头,正是有了邙山头,张之洞设计的芦汉铁路线路才拐了一个弯儿从郑州经过。可以说,正是邙山头的存在,才让历史眷顾郑州,成就了古老商都20世纪的重兴之路。
虽然芦汉铁路10年后才得以开工兴建,但由比利时工程师勘测的铁路路线和黄河桥位置,基本上都是张之洞奏章中设想的。唯一的不同大概是,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将这条铁路从芦沟桥延伸至北京正阳门,芦汉铁路由此改称京汉铁路。1906年京汉铁路全线通车后,张之洞另一个设想--修筑经洛阳沟通陕西、甘肃铁路,也得以初步实施,汴洛铁路开始兴建并延展为陇海铁路。坐落在洛阳与开封中间的郑州,自然成为两大干线交会的铁路枢纽,成为中国铁路的“心脏”,郑州由此勃兴。 1913年代,郑县自行开放为商埠。但县城的区域很小,按照旧时行政区域图示的划分,包括城厢区、宣平区、人和区、定安区、长乐区和永康区。不过根据《河南通志卷三》显示,当时的郑州城内外,已经是“绿树参差、民房鳞次栉比”的情形了,“西门外尤其人家密集之地,1916年警察厅户籍调查户数500,人口3300。”、“城内通东西门之街,尤其繁华”。
当时的行政长官曾经展望:“郑县据陇海和京汉两条铁路交汇点,倘若陇海有延伸至皋兰之日,即郑县为西北各省货物出入总汇之时。”
史料没有纪录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负责手写抄录这些档案的人,还在档案中饶有兴致的预言:他日济顺路成则北有邢台之中心,瓜信路成则南有信阳之中心,高徐路成则东有徐州之中心,三中心之于郑州恰如半径与圆心,皆有辅助郑县吐纳之形势,盖郑州他日必将成为全国一大中心市场无疑。“
今天来看,这是在郑州还小的时候,当政者对它的成长做出的一个很大气的预测和规划。
在他还是一个小县城时,一条铁路改变了他。
资本主义诞生的第一声啼哭是从地中海沿岸和英伦的纺织作坊里传出来的。
谁是中部龙头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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