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家花了整整一个世纪来实现城市历史周期性的建筑更替,而在中国这仅仅花了不到十年。
西方国家花了整整一个世纪来实现城市历史周期性的建筑更替,而在中国这仅仅花了不到十年。中国正是处于这样的一种建设热潮中,而“中国速度”点燃了北京的建筑保护运动。
在过去的十年里,激增的房地产投资和楼房建设在把北京变成一座现代化大都市的同时,也在摧毁着这座城市古老而独特的街道景观——胡同。一些来自草根阶级的建筑保护运动者已经发出警告:北京胡同四合院里那木梁瓦顶富具文化特色的建筑结构正面临着被高楼大厦钢筋混凝土取代的危险,在不远的将来,人们将再也看不到这些记载了城市古老记忆的特色建筑。
现在,中国的建筑保护运动者们正努力地去保卫那些剩存下来的古建筑,他们面对着一个新的威胁:旧城改造的中产阶级化(gentrification)。在过去城市建筑更替过程中保存下来为数不多的老四合院,现在成为了这个国家正在兴起的上流社会以及一些富有的外国投资者们身份地位的象征。他们不惜重本地用现代审美眼光精心装点这些古建筑,而这样的做法却使得胡同街道和四合院建筑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建筑色彩,他们正在摧毁着一种古老而悠久的生活方式。
同时,大众对胡同命运的重视间接地导致了社会对其他建筑保护问题的冷漠——很少人会去关注那些五六十年代富有社会主义特色的楼房建筑被破坏的问题。我们面临的历史考验是:旧的建筑景观被如此彻底地改变,在历史回忆与现实生活间我们几乎再也找不到一丝联系。
胡同的历史可以追述到十三世纪的元朝,蒙古统治者建造了棋盘布局的北京城,人们的公共社会活动在胡同中进行,而私人生活的部分则发生在砖墙后的四合院内,这是当时的城市生活景观。这样的生活方式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头十年里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北京城北面的胡同比较富裕,而南面则人口密度要高一些的,也相对的贫穷一些。
然而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北京人口开始了飞速的增长,住房紧缺问题随之而来。原来只住一户人的房子,现在却突然挤进了三四户人家。
室内空间的拥挤,使新住户们不得不经常将临时的简易厨桌和橱柜塞满整个院子,这使得过去空气清新阳光充足的庭院顿时变成了一个拥挤的养殖场。由于没有基本的排水管道,很快就连较富裕的胡同也彻彻底底地变成了的贫民窟。
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北京城开始向外扩展,包围老北京城区的古代城墙在这轮现代化的建设中被摧毁,而工厂和住宅楼则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城市中心周围,四五层高的社会主义特色公寓包围了整个城市。
上个世纪末,随着自由市场改革的进行,中国开始了新一轮的建设潮,一些房地产投资商看到了这城市建筑更替潮中潜在的商机。北京成功获得奥运举办权无疑在加快着这股建设热潮,为了迎接外国游客的到来,北京已经开展了规模巨大的贫民区清拆工程。
天安门广场南面的前门大街一带曾经是一个贫穷但繁华的社区,过去那里聚集了很多茶馆和剧院,不过现在那些古老的胡同景观已经被商业大楼的冷漠外墙所取代,那些后现代的建筑尽管只落成了几年,看起来却已经是那么的残破不堪。
这一带唯一仅存的旧建筑是北京的其中一座古城门,那些巨大的石块如今被脚手架和彩带紧紧地围了起来,过去城墙边上那熙熙攘攘的商业街被改造成了八车道大马路,人行天桥则成了过马路的唯一途径。
城市现代发展对胡同文化以及其背后历史记忆的毁灭性破坏在知识分子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像HuaXinmin和记者WangJun这样的胡同保护者们开始组织小规模的抗议,并在一些媒体上发表文章表达他们对胡同命运的担忧。后来,他们的声音引来了西方社会的关注,胡同问题变成了国际性的话题。
在全力筹办和谐奥运的大环境下,北京政府对这样的问题变得极其敏感,迅速地制定了要在城市中建立25个历史建筑保护区的草案。在过去的几年里,除去一些意外的情况,城市建筑的更替速度的确有了明显的减慢。
不过北京胡同保护的问题不能仅仅归结在对文化漠不关心的政府或者贪婪的开发商身上,这也反映着许多中国人的心态。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北京城里最令人向往的住宅不是胡同里的四合院,而是政府建设的公寓,因为那是当时社会地位的象征。
中国的中产阶级对胡同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YanWeng是一名富有远见的建筑师,他曾经住在前门大街,可是最近却搬进了高楼。他认为“对于像我们这样在毛主席年代长大的人来说,心里最理想的住宅始终是政府的复合公寓。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这样的心态并没有改变太多”。
同时他也提到,在经济飞速发展的新中国,贫富差距导致了北京的犯罪率上升问题和居民的城市安全感的缺失。“那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有些面临住房拆迁问题的居民也许会反对兴建新建筑,但这主要是因为政府或者开发商给予的赔偿太低,又或者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市中心搬去那些他们负担得起的郊区房子,很少人会真正意识到胡同是这个城市珍贵的建筑遗产。
如今知识分子和那些富翁们历史认知的提升在解放着另一种极具文化破坏力的购买力。四合院在建筑史上的独特价值使得它们成为了富人们的新追求,外国富翁和中国暴发户买下这些房子,花几百万去翻新装修,他们这些粗鲁的行为夺走了一座古老建筑所具有的灵魂。
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两三代人同睡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一起生活在院子和胡同外。那时街上各种小商铺林立,老人们坐在折叠椅上悠闲地着玩扑克,偶尔路过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生活如山涧流水般恬静。
今天一对经济富裕的夫妇和他们的独生子女可以生活在那过去不得不挤满一箩子人的房屋内,他们不必忍受露天厨房或者角落里的公共厕所,现在的住宅为他们提供了一体化的厨房、包括桑拿和SPA的舒适浴室,还有崭新的地下停车库。据说最近中国的一个工业巨头甚至还在地下建了一个游泳池。过去那些曾经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现在却变得如墓地般死寂,就像美国的小城区(Americansubdivisions)那样,平淡无奇。
南锣鼓巷位于北京城东北的东城区,是一条四合院和小商铺错综复杂的狭长胡同,不久前当地的开发商将这里买了下来并修复了那些太过破旧的地方,现在胡同里的建筑被出租给销售旅游纪念品的商店。它看起来有点像怪异的中国版SoHoPrinceStreet:一个充满古旧历史气氛的露天商场。街道的两旁是T-shirt店、咖啡厅和面向游客的餐饮中心,外国旅游客手里拿着旅游指南,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全身心浸泡在一种独特的文化气息中。
胡同不远处的一扇门上贴着手写的四合院旅游广告,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打开门,领你进了院子,一个中年男人(也许是她的儿子)在院子的角落里摆弄着他的自行车。妇人在厨房向你展示一些古老的残旧发黄的相片,一名军官,也许是她的祖父。旁边破旧的餐桌上摆放着一些历史悠久的小玩意(tchotchke)。
离开四合院时,我不自觉地意识到,那位努力向外人展示自己财富的老妇人,很快就将被迫离开这座已开发商买下的古老建筑。尽管这是她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家。
在美国的城市里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所有建筑历史学家都知道,贫穷有利于保存古建筑。穷人们缺乏频繁更新住房环境的经济能力,但是如果一个富商搬进了一个破旧的地方,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雇佣一大队的修补匠,又或者,拆迁工。经济实力有限的建筑保护主义者们提出一个Faustian式的妥协:只要保护好建筑的基本结构,而无须去在意屋子里到底正发生着怎么样的事情。由于缺少政府的积极介入,打破这种建筑的保存模式几乎毫无可能。
对于北京,在保护胡同文化的同时,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各种复合公寓也正得到相应的重视。这些建筑给人的第一眼感觉也许会像其他现代公寓一样普通:长、楼层低矮、建筑物中间是松散地栽着几棵树的庭院。为了避免安装电梯,中国政府将这些楼限制在四五层高,灰砖砌的外墙与传统的沥青屋顶、外挑房檐一起,演绎着一种剥离式的现代美学。
这些公寓建筑混合了中国的传统特色文化与社会主义公共生活部分的价值观念。那个年代所有城市工人都享受着住房分配,通常公寓里都配备了像诊所和供销社这样的社会服务设施。
正如四合院明确了居民公共生活与私人空间的划分,现代公寓的中心花园也有着相同的功能,只不过是规模变得更大了而已。在现代公寓里,大部分的房间只是睡房大小,房客们通常共用了一个厨房。
过去很多人对共用生活设施很反感,他们在自己的房间外架起了灶台和餐桌,这给公寓的走廊添加了一份胡同里头那种拥挤的气氛。这些建筑的价值更多地体现在它们对人们社会生活方式的影响,而不是单纯的建筑学术价值。它们建造于那个城市变革年代,相比那些平淡一致的中产阶级社区(gentrifiedneighborhoods),这些古老建筑的存在给旧城区增添了一种强烈的文化气息。
“一个大的公寓就像一座微型城市”,YungHoChang说。他是一名北京建筑师,最近成为MassachusettsInstituteofTechnology(麻省理工)建筑学院的系主任。“人们生活在学校、餐馆和商场里,但通常你无法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他们活在一堵堵墙的背后。”
Chang先生说,经常出现的情况是,破旧的四五层楼高的建筑被拆毁,然后腾出的空地上又会出现新的更高的大楼。“但这些建筑的本质始终是一致的。我们不知道在这些楼房被拆毁的同时,我们还失去了什么”。
在一个健全的社会里,政府在实施城市建筑更替前,总是会足够耐心地仔细评估每条街道、每栋建筑背后的历史意义与价值。一些有想法的建筑师在尝试去寻求一种新的古建筑保存方案。近来在中国风头正盛的荷兰建筑师RemKoolhaas认为,选择某个具体建筑物作为代表保护起来这样的保存旧建筑方式是一种扭曲历史的表现。他提出了另一种的设想:在城市中划出一片楔型的空间,里面所有的城市建筑,无论是胡同样式的还是社会主义风格的,都将被永久地保存下来。这样我们得到将是一系列活生生的博物馆,就算周围城市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里永远定格在历史上的那一刻。
他的建议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过于理想的设想而并非实际解决问题的方案,但毫无疑问的是,中国政府应该停下来认真地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发展的过程中,这个国家到底失去了什么?问题的答案无论是对北京还是整个世界来说,都是意义深远的。
然而,留给北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注:
Gentrification——旧城改造的中产阶级化,指由于城市发展,低收入社区中涌入大量高收入居民,这导致了当地物价的上涨以及原本社区文化的彻底改变
SoHo——纽约曼哈顿的一个区,以富具艺术气息的商业街闻名
tchotchke——外来词,源自Yiddish,指琐碎的小东西
Faustian——Faust是一个德国传奇故事中的人物,他通过与恶魔订下永不满足的协定获得了力量与永生,最后却因为对生活的迟疑而被魔鬼Mephistopheles夺去了生命。Faustian被用来形容那些短期可行但会带来长期隐患的想法和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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