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不老胡同1号由两栋楼组成,大门居中,传达室带有过渡时期的典型特征——慵懒嗜睡。看大门的伍大爷也传呼电话。电话铃响,他撂下饭碗,几步窜到当街,用手拢成喇叭形高喊:“443电话——”
443是我家门牌号码。4号楼紧挨大门,共4层每层4单元。本楼基本是“民进”的住户,仅少数例外。
先从左邻右舍说起。441由单身的郑芳龙叔叔与寡居的田阿姨合住。郑叔叔摘了右派帽子后成家,搬到8号楼去了。田阿姨郁郁寡欢,而上大学的儿子爱唱歌,给沉闷的生活带来亮色。我们私下叫他“百灵鸟”。他每天上下楼高歌一曲,楼道的共鸣,大概能解决他高音区的问题。
442伍家。伍禅伯伯是广东海丰人,早年留日,后来成为马来西亚爱国侨领,回国后加入致公党,荣升副主席。致公党由归侨组成,是八个民主党派中的小兄弟。在我看来,伍禅就是该党的化身——寡言含笑,与祖国分享富强的秘密。他有两个文静的女儿。奇怪的是,从未听见隔墙有人高声说话。轮到我收水电费,得以窥视其生活一角,可看了也白看。
441张家。张家奶奶和蔼可亲,总用上海话唤我“大少爷”。为躲避这称呼,我踮脚上楼,可她从楼道拐角悄然转出来,深鞠一躬:“大少爷回来了。”张守平叔叔人如其名,夫人在外国使馆当保姆,有儿女各二。小女儿和我上同一小学,比我低一级。我四年级时对她产生过爱慕之情。有一天在上学路上,她转身跟我打招呼。幸福如电流灌顶,我勇敢地迎上去,才发现她打招呼的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女生。这是个殷实和睦的家庭,用客套与外人保持距离,用沉默抵抗风暴——一个暴虐时代的生存之道。
433曹家。一凡的父亲曹葆章伯伯,内心急躁但表面随和,有相貌为证:从耳鼻眉梢长出浓毛,有如愤怒升起。他40年代在四川做过县长及国大代表,1949年后自然不得烟抽。除了一凡与我,小妹一平和我妹妹珊珊也同岁。两家的孩子来往频繁,推门就进。一凡上有两个异母同父的姐姐,她们发育早,特别是少遮拦的夏天,让我晕眩。
434庞家。庞安民伯伯原是武汉交通银行经理,有一种见过钱的镇定;夫人在义利食品厂当会计,等于掌管天堂的钥匙(特别是困难时期),要不他家孩子个个人高马大。大哥邦本是画家,五七年右派,留在劳改汽车厂搞外形设计。他设计的卡车有如未来世界的战车。大嫂当年可是大美人。她因病长年卧床,善于密谈,指点路径,成了我们这帮愤青的人生导师。而居委会则不以为然,认为她是“青少年教唆犯”(我另辟章节写她)。二姐邦选是师大女附中高才生,心高气傲,不屑与我们为伍,直到插队时才屈就,跟我们混混。小弟邦殿内心疯狂,后成数学家,看来数学有安神定心之功效。从三层再往下,记忆变得模糊,如坠雾中。
241马家。马德成大夫是孙中山侍卫官马湘之子。据说孙中山临终前嘱孙夫人:“马湘一生追随我,必须保障他的生活费用,把他的子女都培养成才。”想当年,马湘几乎每年都来小住,散步时腰板挺直,一派军人气概。他两个孙子大胖二胖后来都成了名医,未辱没国父的期盼。
243刘家。刘鹗业叔叔为人敦厚,苦心躲过历次运动,提早谢顶。他夫人是中学老师,家有二女。我们两家交情深厚,说来话长:由于紧急分娩,他家的小女儿是我母亲在家接生的。
244葛家。葛志成是“民进’秘书长,乃本楼最高行政长官,有专车接送。他原是上海小学教员,地下工作出身,四九年后进京城在教育部当官。他平日深居简出,神秘莫测,好像在继续从事地下工作。他夫人华锦是八中党支部书记。独子与我们初识时百问不答,得名“葛不说”。
141沐家。沐三握伯伯的名字取自“一沐三握发”,指周公勤政,连洗澡都不踏实。沐伯伯大概既无朝政可理又无洗澡的条件,故脾气很坏。记忆中他已是个老先生了,常卧床不起,很早过世。而方阿姨年轻得多,温和内敛,独自把两个儿子养大。小京与我交情甚深,尤其70年代初。是他把池小宁和赵一凡介绍给我。与他们相识,乃一生中大事也,特别是后者,既为挚友,又兼任我由沉睡到醒悟的人生向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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