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本之外的东西……由于自然的存在消失了,创造意义和语言的,正是写作。”
《记忆的红皮书》=朱大可作品
去掉熟词“华而不实”中的那个“不”字,大致就是朱语文的主要风格了。朱语文即或不是当下评论语文中最感性的一个,也至少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最感性的语文之一。
不过,朱语文的感性不是液体状的口语,而是半胶质状的、透明的、极富造型感的书面语。这种书面语基本不适合被字正腔圆地朗读,可却适宜字顿句挫,典雅地接受我们审慎的注目礼。
打比方说,他的感性不是冒气儿微咸冰镇爽口的可口可乐,而是腌制后的宣威火腿……第一口下去是有点齁的,可与娃娃菜之类混在一起细细咀嚼,滋味绵长。
“当它被放进书架的瞬间,它就进入了死亡的程序,被厚厚的尘土所覆盖,直到数十年后被彻底清除为止。图书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大多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消除人类对时间的恐惧。书籍和图书劝慰了人类,使之产生了知识得以保存的幻觉。但事实上,书籍所保留的大多是废弃的思想。书籍就是那种世界上最沉重的土。”
这就是朱笔下的图书馆。他居然不用咏叹调而用一种抑郁而宿命的宣判告诫我们在朱视角下的残酷真相。读完这段,我回头看了一眼架上满坑满谷的新书旧书,悲从中来,欣慰地笑出声儿。
朱语文偏好自造短语。他总是能在学术谱系与日常经验之间发现并建立起一条那条隐秘的连线,然后穿针引线,将它们拼接出一个新的平台,让我这种半瓶子醋也至少有可一点遐想的三居室,还不至于穷到上无半片瓦,下无一垅地。
他说八十年代开放初年咖啡其实是一种【文化春药】。他说无所不在的墙所包围的其实是一种【时间囚室】。
他从玉人、玉女、玉颜、玉唇、玉腮、玉颈、玉肩、玉腰、玉手、玉指、玉腿、玉足的【语义转移】进而探讨玉文化自我增值的【修辞游戏】,他也在贝克特B句对A句的谋杀里感受所谓极简主义的【文化容貌】。
后记里,朱自称本书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箱笼里的一部分话语细软”,这个其实并不谦逊的话语在我的阅读体验中也并不确切。
在我看,本书以朱氏近20年来文化私生活为切入点,完成了对已然逝去的最切近的中国当代文化史的重新编码……在一个稍纵即逝的喧嚣年代,它稀罕,它金贵。
1994年4月19日晚,上海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就在这一天的深夜,上海华东师大中文系讲师、文学博士胡河清从他所居住的公寓第5层的窗口跳了下去。
这个自杀事件我知道。但读本书中《死亡多米诺骨牌》后,我才知道的是,此前15年,就在这同一所公寓中,女演员上官云珠、文艺理论家叶以群也以同样的方式“躲避”了文革。
1989年3月,著名诗人海子在山海关附近的铁道上卧轨自杀,年仅25岁。他弱小的身躯被巨大的火车轮子碾碎。当法医检验海子的胃时,没发现一粒粮食,发现的,只有两只腐烂的橘子。
朱大可“悲恸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像一位文化临床医师那样,条分缕析地帮助我们剖析一枚干裂的苹果、两只腐烂的橘子或已惟余渣滓的陈年咖啡,并胁从我们开始重新建立对于那些纷乱世象的理解或想象。
“没有文本之外的东西……由于自然的存在消失了,创造意义和语言的,正是写作。”德里达的这段话,大致也就是本书在我心中衍生而成的意义:
它是一碟簇新的、献给当下文化的“祭品”,一则丰润而悲哀地隐喻当下文化的“寓言”,同时,它还是一位形单影只文化临床医师“灵魂的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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