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汶川大地震灾区重建的一线,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总是保持着一套“部领导”领衔的阵容。如今,坐镇“一线”带队的,是分管城乡规划工作的副部长仇保兴。
此时此刻,恰是地震灾区重建规划编制的关键时期。在仇保兴到四川之前,14支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派出的规划调研组已经工作多时了。这并非是一场普通的城市规划编制,除去重灾区重建的特殊因素外,这是中国的城市规划者们,第一次能够系统实践城市规划理论。在此之前,在“建成”的城市中,他们只能充当“修补”者。
这几乎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在悲天悯人之后,一位前往灾区进行重建规划调研的中国城市规划院专家感叹道,这必须是一次科学的规划,因为它的代价,是接近70000名曾经鲜活的生命。
迥异的命运
同在汶川,汶川县城与映秀镇的命运迥然不同。
“进去之前我没想到,同在震中,两个建制镇会有如此大的差别。”10多天以前,邓东乘坐军用直升机飞过汶川县城到达映秀镇。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既不是解放军,也不是救援人员,他的身份是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城市规划室主任。
他为汶川的未来而来。与他同在这架直升机上的,还有四川省建设厅的官员——这是首批进入震中地区进行调研工作的规划人员。
邓东告诉记者,在进行实地考察之前,他已经得到相关建筑物损毁情况的汇总,但直到直升飞机飞越汶川县城到达映秀镇的那一刻,他才强烈地感受到了两座小镇的迥异命运。
“说实话,两个镇的建筑质量没有太大差异,但汶川县城只有不到1/4的建筑物损毁,而整个映秀却几乎没有一栋成型的房子,两个镇相距不过10公里左右。”刚刚到达之时,对于这一切,作为专业人士的邓东也颇为不解。后来经过与地震专家的会商,邓东才搞清楚了大致的原因。他意识到,城镇规划的选址存在问题。
记者了解到,此次汶川大地震系龙门山断裂带的运动造成,根据中国地震局专家的勘察,其基本走向确定为西南——东北走向。汶川县城与映秀镇,都在这条龙门山断裂带的“轴线之上”。
北京市城市规划协会秘书长高毅存告诉记者,从建筑物对地震的抵御程度而言,不仅包括结构、强度等自身因素,也包括建筑物的选址、朝向问题。一般来说,与地震所处的断裂带“顺行”即“同向”,损毁最大;如果与断裂带走向交叉而过,则相对损失较小。
“我很痛心,映秀没有城镇规划,更不可能考虑到地下龙门山断裂带的走向问题,整个镇子就是沿着西南——东北走向建设的,地震发生时,断裂带造成的地表晃动也是西南——东北方向,所以,映秀基本没有建筑物幸免。”邓东告诉记者。
与之相反,汶川县城是沿着西北——东南的方向建设,与龙门山断裂带走向交叉而过。邓东获得的地震局调研资料显示,这里损毁的1/4的建筑,基本处于两者的交叉地带,而其他区域的建筑,虽然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却并未倒塌。
让邓东这样一个城市规划工作者痛心的是,在此之前没有考虑到以断裂带为基础,选择城镇的建设发展方向问题。“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地震了,对于这一领域,别说汶川,在一些财力、人力都十分雄厚的大型城市都很少考虑,大都是依据既有土地条件进行。”邓东说。
地表下的“规划”
当映秀镇的瓦砾展现在中国城市规划者的面前时,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任何一次城市规划方案的编制,都不曾掌握地表以下地质结构、断裂带的基本情况。
一位参与福建省福州市新城规划的规划师告诉记者,两年前,在进行福州新城区规划工作时,他们所依据的基本信息数据依次是人口规模、水源走向、建设用地面积等,至于地质结构的信息掌握,只包括地下水深度,因为这一指标直接关系到建筑地基的深度,从而决定整座城市的建筑物限高。
“当时的甲方,也就是市政府,只提供给我们这些基础资料,没有什么关于断裂带或者与地震相关的内容。”他回忆道。彼时,这个城市规划方案所关注的,首先是建设用地的高效利用,以及工业项目的合理摆放和物流通道的便捷与合理。“核心是以合理的城市规模促进经济发展。”他说。
然而,国际地震学界人所共知的一个常识是,世界上最活跃的地震带——环太平洋地震带恰恰临近福建省东部沿海,新近发生大地震的汶川,则属于另一个活跃的地震带——喜马拉雅地震带。
按照这些城市规划师在学校期间学到的基本理论,在城市的选址、规划工作开始之前,对地质、地层结构资料进行分析,是必要的环节之一,而这一环节所期望起到的作用,便是对地震可能的估计,并在城市规划当中,进行相应的规避,例如城市建设方向等。
这部分城市规划者所需的资料,一般可以通过当地的地震局获得,但是,成都理工大学地质沉积研究院教授李勇告诉记者,在实践中,提供这些断裂带的全面资料,并非理论上设想的那么简单——很多断裂带实际游离于监测之外,或者说,“关注度不够”。
将近一年前,他在《构造》杂志上发表名为《青藏高原东部边缘北川和彭灌断裂带的活动构造》一文,指出了龙门山断裂带存在的风险。但是,他坦言,在过去的300多年中,龙门山断裂带并不活跃,因此,被关注的比较少。
“一般由于地震局人力、财力的问题,通常是选一些比较活跃的断裂带进行监测,这些断裂带的资料储备没有问题,但那些不活跃的地震带,甚至游离于关注之外。可以肯定,除去已知的断裂带,还有很多未知的断裂带。”一位不愿具名的地方地震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高毅存表示,如果有充分的地质底层资料参考,可以根据断裂带的分布,在相关的范围内进行城镇选址的调整,如果土地条件、地形条件不允许调整,则可以通过改变城市建设方向、控制建筑层高等规划手段,尽量进行规避。如尽量避免城市建设方向与断裂带同向等。
为生命的“修正”
“北川县城的重建选址虽然不能避开龙门山断裂带,但在城市建设的方向选择上,确定要以西北——东南为走向,与龙门山断裂带一定是要交叉的,一旦再次发生地震,可以最大限度避免所造成的损失。”参与北川县城规划调研工作的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规划大师董光器告诉记者。
6月6日,北川县城重建选址确定,绵阳市板凳桥为北川县城新址。记者了解到,原北川县城虽然并非震中,但由于处在龙门山断裂带西南——东北走向的同向位置上,且城市建设亦由西南——东北展开,因此,几乎遭遇了与映秀镇一样的劫难。
目前,虽然北川县城新址已经选定,但实际上,镇域规划的编制并未展开。前方规划调研组成员告诉记者,他们目前正在等待地质、地震部门对新址地下结构的详细情况的调查与勘测汇总,然后根据不同地带的地质条件,进行基本的功能区划规划、公共建筑物摆放等。
“地质结构比较脆弱的地区,不可能规划作为公共建筑的功能选址地点。”董光器强调。所谓公共建筑便包括学校、医院、影剧院等。本次汶川大地震中,有大量学校、医院倒塌,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
而在邓东的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城市规划完全以如此细致的程度,基于地质、地层结构的基础上展开——这是城市规划对居住者生命的尊重。
这样的工作方式,让邓东们似乎回到了在清华、同济的求学年代。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后他们面临的是更为艰难的命题。董光器坦言,在他们承接的很多城市规划的编制工作中,基本上是“建成”城市,即便在掌握充分资料的前提下,也已经没有空间进行规避。
近来,对于断层、断裂带的监测资料逐步丰富了起来。记者了解到,中国数字地震观测网络项目正式竣工,北京、天津、西安等20个城市,已经完成了对已知活断层、断裂带监测的全覆盖。但恰恰是在这些大型城市,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调整,与此同时,那些未知断层、断裂带的存在,也无法通过选址、规划来规避。
“地震学界共知的一个常识是,中国最长的一个南北断裂带,最北端的起点,就在北京通州区的一所民宅下面,南边在江苏徐州。”中国防灾高等技术学院地球物理系教授周正明告诉记者,“不过它不活跃。”
对于中国的城市规划来说,地震的威胁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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